沈仲吟實在怪異，既然承認了自己是兇手，還有什么可多說的。

    樓鏡卻慢慢冷靜下來，發現沈忠吟話中蹊蹺，她蹙著眉，劍指著他，往側面走了兩步，換了個方向，光線從側面進來，更好看清沈仲吟臉上神情，她沉吟良久，再次問道：“沈仲吟，到底是誰殺了我爹？”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br>
    “沈仲吟，你在戲弄我么！”

    沈仲吟只是靜靜望著她，“鏡兒，我并未騙你，也不曾戲弄你?！?/br>
    樓鏡注視著沈仲吟的眼睛，忽然一點靈光透過心間，她忽然想通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句話的另一層含義。

    樓鏡怒揚的眉松垂下來，神情怔然，唇瓣翕合，“不……”聲音嘶啞，幾不可聞。

    沈仲吟見她臉色，知道她了悟了，他不直接說出那人的名字，而是這樣故弄玄虛，是要樓鏡自己揣摩出來。

    那人比他與樓鏡更親近，直接說出他的名字來，沖擊之下，樓鏡不相信不說，心中還會生出逆反之態，回護那人，所以他讓樓鏡自己來猜。

    “你騙我，你，他是我——”“是你二叔？古往今來有多少為爭名奪利，骨rou相殘之事，如今落到樓家兄弟頭上，有什么可稀奇的?！鄙蛑僖餍χ?，輕蔑道。

    還要引我和二叔血脈相殘，這不過是你的又一出詭計，一如當年！”她二叔溫厚儒雅，事事隨和不爭，從小到大，比樓玄之陪伴她的時間還多，他安撫她，開導教育她，更像個父親，她甚至為了入飛花盟之事在見他時，羞慚不能自已，她如何能相信，她的二叔，這樣的二叔，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呢，這不是挖心刺骨之痛么。

    沈仲吟恍若未聞，直訴昔日真相，“當年我與樓玄之交手，樓彥緊隨而來。那時你已經昏暈了過去，樓彥拾起了你的劍，假意上前相助，吃了我一掌，裝作傷重不敵，退到一旁掠陣，冷眼旁觀樓玄之和我相爭，直到我二人真氣耗損大半，我輸了樓玄之一招，敗在他劍下。樓玄之一見我落敗，便叫樓彥處置我，封住我內力，好帶回干元宗調查曹如旭死因，樓玄之掛懷你的傷勢，轉身去看顧你，就在這時，樓彥叫了他一聲?！?/br>
    樓鏡臉色煞白，只覺得春水重逾千斤。

    “大敵潰敗，樓玄之心神松懈，唯留的一點精神全系在你身上，背后是他骨rou兄弟，他全無防范，那叫的一聲，讓他下意識回頭，誰知等到的卻是他骨rou兄弟的封喉一劍呢，與我一戰，他消耗太多，那劍避無可避。樓彥出手，是確定了萬無一失?？伤€是算漏了一點?！鄙蛑僖魃袂槌芭?，“不是所有人都被他那謙恭溫和的虛假面具騙了過去，俗話說物以類聚，我見他時，就知道他表面簡單，里面陰暗復雜，所以對他多留了一個心眼，也留了一分力，他對樓玄之動手時，我便趁勢抽身撤走了。他顧得了樓玄之，顧不上我。后來，大概就是干元宗的人趕到，你被帶回宗門，你應當都親身感受了?！?/br>
    樓鏡心頭像被抽了一鞭子，痛麻不已，溫情和仇恨要將她撕裂為兩半，她已非年少，不再歇斯底里，卻也幾乎難以自持，“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br>
    沈仲吟說道：“確實只是一面之詞，就像李長弘因為一面之詞，將你落獄，要清理門戶，最后逼得你逃出宗門。樓彥清醒之后怎么處置他的，他如今可仍舊安然居于長老之位?！?/br>
    樓鏡無力地分辨道：“那是宗門所受沖擊太大，風雨飄搖之際，為了穩定人心，不得不如此?！?/br>
    沈仲吟嗤笑，“鏡兒，你聽聽你說的這話，你心中信么。樓彥見你時，他怎么跟你說的客棧時發生的事，他是不是告訴你，他暈了過去，他對樓玄之的死，一無所知，是也不是?！?/br>
    樓鏡嘴唇抿得蒼白，無話可說，但片刻間，她眼中冷光一閃，沈仲吟如何知道她在逃下虎鳴山后見過樓彥，他對她的行蹤也太了如指掌了?！澳愣懔肆?，如今見面，如此果斷地告訴我所謂的真兇，你既然這么爽快，當年明知我在尋你，又為什么不早些見我，告訴我這所謂的真兇！沈仲吟，你圖的什么？”

    “這話便長了?！鄙蛑僖饔朴频?。他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然而話說的太盡，反倒惹得樓鏡懷疑。

    “當年丘召翊手底下有三員大將，韶衍、赫連缺、龍仇?！鄙蛑僖髡f起全然不相關的話來，樓鏡并未打斷，這一次，她冷然聽著。

    “這三人，韶衍是丘召翊親傳弟子，龍仇是丘召翊不二之臣，唯有赫連缺心思多變，不安于現狀，他又狡猾多詐，精于算計，所以丘召翊最為忌憚他，也有意壓制他。赫連缺為勢力入了飛花盟，也必將為了勢力與丘召翊割裂?！?/br>
    樓鏡道：“赫連缺是你主子，你這樣說他？”

    沈仲吟蔑然道：“這世上沒人能是我沈仲吟的主子?！?/br>
    赫連缺是燕子樓樓主，這沈仲吟也是燕子樓的人，樓鏡思忖著，赫連缺話里話外中，透漏出的對沈仲吟難以管束，原來并非虛言。

    “這與你躲藏六年又有什么關系?！?/br>
    沈仲吟未作應答，自顧自說著，“小神仙后事應當交代了不少，她為什么入飛花盟，你總該清楚了?！?/br>
    好似迷障突然破開一道縫隙，樓鏡心中有了一絲預感，手指捏得發白?！澳阆胝f什么?！?/br>
    “當年龍仇之死，是小神仙一手策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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