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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前一天,柏云旗和孔教授去見了康悅,這次他們不談錢,純粹聊聊社會情懷,總體氣氛愉快,孔教授出門后長出一口氣,轉過頭對柏云旗說:“真是辛苦你了,我替那些家庭謝謝你?!?/br> 雖然沒挑明,但孔教授也從相同的姓氏和柏悅的只言片語中猜出來,柏云旗為了找這張長期飯票所付出的代價,他說著就要鞠躬,連忙被柏云旗扶住了。 “是我們都要謝謝您?!卑卦破彀l現孔教授正在打量自己手上的傷疤,卻不再躲了,“希望不算太晚?!?/br> 柏云旗要帶走的東西不多,他對生活品質沒要求,向來只帶生存必需品的那種輕裝簡行,兩個行李箱,他和聞海一人拎一個,那輛跑車的鑰匙他留在了酒店前臺,打了電話讓柏悅助理來取。酒店離機場還很遠,他突發奇想說想坐地鐵過去,聞海由著他,只當是支持低碳環保。兩人一大早去擠地鐵,每節車廂都是像是沙丁魚罐頭,柏云旗摟著聞海在角落圈出片狹小的空間,好像很多年前聞海也是這樣抱著自己站在大學的宿舍樓下,里里外外都是人,他們聽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聞海被柏云旗攬在懷里,干脆就半靠在身后人的肩上處理工作,工作群里沸反盈天,全是平安符和“聞隊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的紅包,柴凡文干脆把群名改成了“關愛聞海按時上班小分隊”,一問才知道,城東城南連發兩起大案,市局刑偵隊和兩個分局從今天凌晨三點半炸鍋到現在。 “死者家屬非說這他媽是菜刀砍出來的傷口,兇手是他家對門住的寡婦,法醫收了她家的錢?!辈穹参恼f,“蘇姐解釋不清閉門謝客,家屬這會兒正砸咱休息室的杯子呢?!?/br> 聞海忽然捂住屏幕,轉頭看向柏云旗,后者自覺充當人墻功能,順便大大方方“偷窺”聞海的手機屏幕,被抓包了也不躲閃,還理直氣壯地朝聞海挑了下眉。 “把眼睛閉上?!甭労Uf,“少兒不宜,你剛吃過早飯?!?/br> 柏云旗聽話點頭,閉上后眼皮中間留了條能游過兩尾錦鯉的縫。 一張血rou模糊的超清近照自高分屏躍然而出,傷口周圍的蛆蟲眼看著要蠕動到手上,聞海面無表情,兩根手指沿著屏幕對角線一劃,又給那條蟲子加了點特寫版面。 柏云旗:“……” 以后還是不要讓這人進廚房了。 “去菜市場買塊豬rou再拿把菜刀,讓家屬自己砍?!甭労;貜?,“能砍出這形狀的傷口我脫警服讓他穿上查案?!?/br> “哥們兒?!辈穹参陌l過來一串嘈雜的語音,“這要不抓個領頭鬧事的拘幾天吧,這邊點名要見你,聽說你不在正要去挖你祖墳呢?!?/br> 聞海:“找劉局商量,我明天上班先去找蘇姐……cao,明兒周六?!?/br> “???啥玩意兒?”柴凡文快哭了,“今天難道是周五?我怎么感覺自己這個月還沒放過假了?” 這他媽眼看著就是月底了。 “太慘了?!卑卦破烀媛恫蝗?,“您真不考慮來當我助理?我保證嚴格遵守勞動者權益保護法?!?/br> “沈既明說我去給他打下手當領隊給我這個數?!甭労1攘藗€數字,“咱們柏總準備給我開價多少?我這二十四小時上崗全年無休,包吃包住還給睡,不多個零說不過去吧?” 柏云旗一把包住聞海的手,湊到人耳邊語氣危險地說:“您又提起誰了?” 說就說吧,這位還“君子動口不動手”,用牙齒不著痕跡地刮了聞海已經開始泛紅的耳廓一下。 “……”生理反應實在不在可控范圍之內,聞海渾身發麻一哆嗦,立刻老實了,指天發誓地表態:“給多少錢我都不去,等祖國拋棄我了,我去給您老倒貼錢干活?!?/br> 地鐵里摩踵擦肩,又到了一個換乘站,車廂里的人被擠得幾乎腳跟離地,在終點站下車的兩人又往最角落的地方退了幾步,柏云旗把人抱得更緊了些,聞海笑問他:“你都不熱嗎?” 柏云旗不說話,半倚坐在行李箱上,頭擱在聞海的肩頭,昨晚他在處理那個公益組織的一些賬目問題和新來的卷宗,和桐城那邊的同事開視頻會議開到半夜,這會兒莫名困了,困得很踏實,腦子是空的。 聞海把耳機分一只給他,里面是首大提琴的純音樂,然后就不再動了,聽著身后人的呼吸聲越變越緩。 坐上飛機后,柏云旗又睡著了,耳朵還里塞著聞海的一只耳機,里面隨機循環到Linkin Park,虧他能閉上眼。聞海切了首慢歌,向空乘要了毯子,把人緊緊裹起來,像嬰兒一樣。 聞海隨身帶著筆記本電腦,他名義上是請假,其實還在遠程辦公,這會兒刑偵隊忙得民不聊生,他總不能再把將近一周的工作全部堆到上班去做。寫完一份會議匯報材料后他點了保存,瞥見存儲文件夾里躺著封辭職信,這份辭職報告他寫了五六年,刪刪改改,增增減減,理由越說越委婉,措辭也越來越客套,最后連落款的職務都徹底變了,仍舊還是個只有他自己看過的草稿。 他也想不出自己辭了職還能干什么,或許可以在沈既明或者柏桐安那里找份輕松的差事,反正這倆人現在的營生都算是有自己的股份在里面;回學校讀書也不錯,他從前想學古漢語或者英美文學,如果不去讀警校,沒準現在是個大學老師,當然了,也只是沒準而已。就像他現在也只是想想,事情還沒到非走不可的那一步,他對現在的工作也并非全無熱愛,將就著這輩子或許就活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