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澤峰點下了頭，毫無誠意地夸贊道：“思路不錯?！?/br>
    “哦?！?/br>
    劉副局似乎毫無察覺地打著圓場：“早知道聞師弟是您家公子，說什么也請他吃頓飯，當年還承蒙聞主任您的照顧，一直沒機會好好謝謝您……”

    “什么主任?！甭劃煞遢p笑，“老了，不中用了，還是叫‘師兄’親切點?！?/br>
    聞海差點忘了，聞澤峰是龍安警院出來的，那學院是龍安公大的前身。

    “是是是，是我忘了，師兄，師兄?！眲⒏本止恍?，“咱們今天是師兄弟見面，哎，小聞，別這么拘束，來坐來坐……”

    配合著他的話似的，聞澤峰往沙發左邊挪了一點，恰好給聞?？粘隽艘粋€人的位置。

    “……”

    聞海坐下后，目光就再也沒從地板的花紋上移開過。

    從劉師兄的辦公室出來，父子倆一前一后拐進了市局大樓的樓頂。前段時間因為流感肆虐，整棟樓專門雇了專業的清潔公司打掃過，樓頂還算干凈，不至于站個十分鐘就灰頭土臉地掛一身蜘蛛網。

    聞澤峰很早之前就說要退二線，結果官運亨通、仕途通達，不僅沒閑下來，反而又往“位高權重”的方向更近了一步，但他忙行政公務、聞海忙案件偵辦，兩人雖在一個系統里，在外人面前這倆名字擺在一起，也不過是個連“陌路”都算不上的本家。

    看他今天穿著常服，自己因為跑現場也換了便裝，聞海就知道這次免不了要動手——這是從自己去了警校之后兩人默認的規矩，只要有一個人穿著制服，聞澤峰也得等兩人都換了衣服再動手，用他的話說，人是該打，但不能臟了這身衣服。

    果然，聞海還沒站穩，迎面就是一道勁風打了過來，他頭也不偏，躲都沒躲，被扇得一頭撞到了旁邊的鋼架上，連鐵銹帶灰塵撲了滿嘴，讓他忍不住窒息般用力咳嗽著。

    聞澤峰余光掃過聞海，掏出手機給秘書回了條工作短信。

    “我等會兒要去見受害人家屬?！甭労Ｖ逼鹕?，用手背擦了下嘴，被打破的嘴角血上染著灰，沾在手背上，說不出的惡心，“您要是還想打就別打臉了?！?/br>
    聞澤峰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你還知道自己會沒臉見人？”

    聞海什么話都懶得說了，低下頭又擦了下臉上的血漬。

    “你和那小孩……”

    “和他沒關系?！甭労踝÷劃煞迦^，迎上對方略顯詫異的眼神，平聲說：“我自己的事，我認了，別把小旗牽扯進來?！?/br>
    聞澤峰把手一揮，那一拳還是落在了聞海肚子上，他照舊沒躲，因為毫不留情的力道退后兩步俯下身干嘔了幾聲，再次立正站直。

    他不會還手，他不能變成下一個聞澤峰，還手就輸了。

    “聞海，你喜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看不慣說上幾句算是本分，但其實也沒那么在乎。至于你喜歡的人是什么東西，哪怕是個殺人犯，只要你清楚有天他得進法場挨槍子，你就是要和他結婚我都不攔你?！甭劃煞宓恼Z氣不像是生氣，向下屬交代工作似的，高高在上，卻又相當平緩，“但你惹的麻煩，就該你自己解決，柏康是個什么東西我比你清楚，你讓那種人過來給我告狀說讓我管好自己兒子，你還有什么臉見人？”

    聞海低啞地笑了聲，因為疼痛而急促的呼吸聲慢慢平復下來，“知道了，我會處理的?！?/br>
    “好?！甭劃煞宓膯栕镆矝]了后文，戛然而止在了聞海這句毫無實用意義的答復上。

    “您沒事了吧？”聞海問他，“沒事我就回去工作了?！?/br>
    聞澤峰屈尊降貴地看了他的臉一眼，“你媽本來讓我叫你回家吃頓飯，看你現在這樣，還是別回去了?！?/br>
    “好?！甭労Ｓ挚人砸宦?，嗓子里還是沾著灰，“您幫我問聲好吧，說我忙完這陣子回去看她?！?/br>
    轉身離開幾步后，聞澤峰突然又叫住了腳步聲稍有沉重的人，“你不準備給我說說你年初被停職的事？”

    “哦，您知道啊?！甭労Ｒ驗檗D身牽扯到了剛剛挨打的淤青，說話時嘴角繃得僵硬，“沒事了，查案子難免得罪幾個人?！?/br>
    “你……”聞澤峰想問你不知道整你的人是柏康嗎，但他又清楚聞海是知曉一切內情的，這句話問出來不過是自欺欺人，好像這樣他就能挽回一點平衡，說服自己聞海并非是忽視了自己，不屑于他的庇護和權威——說到底，一封半真半假的匿名舉報信能掀起多大風浪，只要聞海愿意擺出自己的名頭，別說是不會落到被停職調查那種狼狽難堪的境地，沒準連這信是誰寫的誰指使的都會有一群人搶著給揪出來邀功。

    他總愛說自己老了，原來是真的老了。

    聞海安靜等在那里，眼神也是安靜的，不像從前那個十幾二十歲的毛頭小子，裝作是漠然置之，憤恨把一雙和燕婉相似的眼睛燒成了兩簇熊熊的火苗。

    “你……注意休息?！甭劃煞宀粍勇暽?，“案子總是辦不完的，你早年落下病根，本來體質就沒常人好……別老讓你媽cao心?！?/br>
    “……”聞海無所適從地眨了幾下眼，確認聞澤峰沒有下文后，別別扭扭地點了下頭，“哦……知、知道了，您……您也注意身體?！?/br>
    說完他頓了幾秒，又叫了聲：“爸?！?/br>
    聞澤峰也愣了，生硬地應著：“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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