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池金魚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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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樵看著她篤定說,“一樣,至少在我心里,是一樣的?!?/br> 余樵站在最門邊,兩個人的身影都露在玻璃窗可見的透明范圍,陳子夜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消失在墻角,指甲蓋掐進手指那一刻才敢問,“……你能教我英語嗎?” “可以啊,其他也可以互相學習?!?/br> 陳子夜小學三年級才學英語,進戲院時剛滿十歲,糾正普通話就用了好多年。 她一直記得當年英語老師教她的《do re mi》,這是她第一次唱除了abcd以外的英文歌。她記憶里的聲音甜美溫柔,是一位返鄉教學的女大學生,一字一句地教會那個小女孩—— 世界遼闊,雪山開花,玻璃晴朗,連樹葉都有翅膀。 “……我可能沒什么能讓你學習的?!?/br> 余樵說不會,“戲曲里很多典故,這些我一竅不通的,一定很有意思?!?/br> 陳子夜點點頭,“嗯!那我可以給你講很久?!?/br> 余樵無奈地指了指窗邊累起來有半身高的復習資料,“我應該也能給你講很久很久?!?/br> “那先說好,不能耽誤你復習?!?/br> 余樵笑容明朗,“好,也不能耽誤你訓練?!?/br> “好?!?/br> “那下周末晚上開始?這周末我得回學校跟老師對保送試題的答案,白天高三補課?!?/br> “嗯,我可以?!?/br> 余樵想到一個地方,“那你到時候跟我回學校吧,自習室很安靜,周末基本沒人?!?/br> ……學校。 “我能進去嗎?” 余樵躬起腰,手撐在收發室的椅背上,跟子夜完全平視,“當然能,沒有人不歡迎主動學習的學生?!?/br> 陳子夜倏地抬眼,她在靜謐的空間里像是看到了戲文里說的,一言可抵千萬鈞的君子諾。 —— 人的大腦也許有什么等待機制,一旦有了期待,時間就過得特別快。 這周,陳子夜整個人像是漂浮在海上,水管滴水的聲音好像在奏樂,窗臺上光禿禿的盆栽像是要發芽,落葉不是落葉,是來年春天的盎然生機。 陳子夜把很久沒用過的雙肩包拿了出來,還多買了一些花花綠綠的文具。 到周六。 陳子夜裝好特意買的茉莉綠茶和小面包,早早跟余樵去了學校。 如余樵所說,學校門衛大爺見二人周末前來自習,連連夸贊,囑咐他們晚上十點鎖校門,讓看著點時間,以防他在門衛室睡著了聽不見喊聲。 兩人乖巧應下,互相看了一眼,找到一間最偏僻沒有人的高層教室。 并肩靠窗而坐,余樵不知道陳子夜的英語學到什么程度,不希望她一開始就被嚴肅的教材難住,提前買了四本書,塞得書包滿滿當當。 一本是介紹歐美旅游的口語書,一本是初高中教材全解,一本紅色封皮的單詞書。 還有一本英文小說《芒果街上的小屋》。 余樵說:“這本書送給你,短篇故事組成的,講女主角的mama、愛吃的菜、喜歡的小狗、難過的事,還有……第一次心動這些日常故事,關于少女的夢想和成長,比較短,適合新手讀?!?/br> “謝謝?!彼÷曊f。 光聽介紹,陳子夜已經像在冬夜吃了一根暖熱的甜紅薯。 她沒有與余樵對視,始終面朝向前,手指細細摸了摸書的封面。 “那我們開始吧?手機開靜音,先學一些單詞?!?/br> “嗯,我已經開了,放在包里?!?/br> 余樵的目光轉回到自己課桌上時,陳子夜偏過頭看他一眼。 今晚的月亮很靜,床簾被風微微吹起,陳子夜突然覺得空氣是安靜又有味道的。 像梅子留酸,芭蕉分綠,是只屬于少年身上清新的皂莢味道。 同樣的味道在戲院的水池邊也有。 楊叔正端著盆準備打水泡臟衣服,泡一夜就干凈不少。 他正蹲著接水,車燈穿過鐵柵門照到他身上,急停發出刺耳的響聲。 見是梁先生的車,趕忙空下手去開門。 沒等他小跑過去,梁季禾已經自己下了車,“門不用開了,我不進去?!?/br> “哦,好的,那需要幫您告訴范師傅一聲嗎?” “不用,勞煩幫我找一下陳子夜,也問問戲院其他人?!?/br> “小子夜?”楊叔手上還有水,往身上蹭了下,確認說:“她不在戲院啊?!?/br> 梁季禾蹙眉,面色不悅,“您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梁季禾搭的是下午的飛機,落地上車給陳子夜發的消息,預備稍她一起去賞梅,遲遲沒有回復。他一貫不喜歡這樣的不確定性,談判桌上的缺口往往就來源于此。 但他還是吩咐司機,枉顧一次理智,先直接往戲院開。 “梁先生客氣了?!睏钍逋h處隨便一指,滿意地笑笑,“她跟余樵約著出去玩兒了,不過現在小年輕人談戀愛去哪兒我就不知道了?!?/br> “……” 見他神色寒如沉雪,楊叔搶著說沒事就先去忙了。 梁季禾坐回車里,破天荒地摸了一支煙出來,這是陳池羽坐他車落下的。 他不喜歡煙味,但他此刻很想聞一些不熟悉的氣味。 腐草燒灰,卡在嗓子眼,膩在喉嚨口那種。 看了眼手機,依然沒有任何微信回復,對話框只有他自己發的那些。 被他不耐煩地丟到一邊。 他已經習慣有一個人安靜溫順地長在戲院里,他想見便見。 卻沒想到,這像縫葉鶯一樣的小姑娘,可能從不向往更遼闊的天空。 原來一直都棲息在她自己那枝,飄搖的枯藤上。 作者有話說: 每晚八點更新,如果有其他調整就是在捉蟲hhh 太久沒寫文啦~你們還在看的吧! 第9章、頭繩 時間類似海浪拍礁,再勇烈也不留任何痕跡,像今晚。 極少有的連續幾個小時沒有碰手機,冬天不開窗的教室里,只彌留茉莉綠茶的清香。 等陳子夜從包里摸到手機,幾乎是一秒鐘就從座位站起來。 壓抑感不在乎未讀消息的數量多少,而是以多條問句終結。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我得先走了?!?/br> 沒說完話時,陳子夜已經隨手將所有東西抓進包里,眼睛慌慌張張掃了眼課桌,混亂中滑下去的中性筆她也顧不上去撿,“實在不好意思?!?/br> “沒事,你不要急?!庇嚅哉驹谝贿吷炝讼率?,卻不知道怎么幫忙,給她拉開座椅以防慌亂中磕碰到,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這么晚了,我跟你一起,方便嗎?” 陳子夜心里著急,“沒關系的,不會有什么問題……” “要不我還是跟你一起去……” “真沒事,今天謝謝你,下周再跟你請教?!?/br> 語氣雖然盡力緩和,但她手上還是急著用力扯住背包肩帶,快步徑直往外走。 見那本《芒果街上的小屋》還落在后桌。 余樵立即伸手,卻趕不上陳子夜的步伐,“你書沒有帶走……” 他緩慢地放下,眼神還留在她張惶的背影上,輕輕吐出,“還有頭繩……” — 西城的晚上不好打車。 陳子夜背著沉重的書包走了快一半路程,才找到一輛共享單車,騎上去像背上了一個囚籠,扯著身體往后傾。 趕到時,店里開著燈,如上次所見。 她很快湊上去,焦急得左右挪動了幾步,甚至想對著優哉游哉的金魚張口,但是金魚只有七秒的記憶,它們不記得陳子夜,當然記得也無法開口回應她。 還是那樣慢悠悠咕咚吐泡,破在水面。 看了眼手機,梁季禾沒有回復她的道歉。 推了推玻璃門,又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這才發現—— 門是從里面反鎖的,把手根本按不下去。 見有人從樓梯上下來,露出腿開始,陳子夜就忍不住彎下腰想早點見到他,急于道歉。 她擔心梁先生為此生她的氣,更害怕有失師父平日里教她的規矩禮節。 得罪了梁先生,影響一園子的人…… 等他下樓站定,陳子夜認出他是梁季禾的司機,語氣有點失落,“林叔?!?/br> “陳小姐好?!?/br> 見她眼神往樓上探,林叔說:“梁先生在忙?!?/br> 陳子夜喪氣地垂著頭,額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對不起……是我失約?!?/br> 林叔只管按梁季禾的吩咐行事,從不多說,還是那般客氣的笑容,“我送您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