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 第12節
他穿著身霜白色絳袍,面色冷淡立在陽光里,皮膚被光映得透白,有些許的病色,眼睛里幾乎沒什么情緒。 阮明姝忍不住朝他靠近,等快要走到近處,才發現陸衍身旁還有一人。 是張玠。 阮明姝小時候就覺得張玠很像只狡猾的狐貍,笑瞇瞇的,其實脾氣一點都不好。 她對前未婚夫,沒什么感覺。 她也不在乎張玠會不會因為從前她退婚的事情記恨她,況且當初她說的都是實話。 若是張玠連聽實話的心胸都沒有,他還算個男人嗎? 阮明姝瞧見張玠就跟沒看見似的,她又往陸衍面前走了兩步,眼神關切正想問他是不是也病了?臉色好生的難看。 張玠不著痕跡往她跟前擋了擋,勾人的桃花眼笑吟吟看向她,竟然還十分冒昧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明姝meimei,病可好些了?” 她的小臉瘦了一圈,捏起來卻也還是柔軟。 阮明姝當著陸衍的面不好讓自己看起來很嬌氣,她自顧自生著悶氣,揮手拍開了張玠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張大人怎么一點分寸都沒有?” 張玠故作抱歉,“一時忘記了?!?/br> 阮明姝蹙著眉頭,小聲嘀嘀咕咕說他沒有禮數。 一陣朔風悄然經過,陸衍今日不能算穿得多,他用拳抵著唇,低聲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龐浮起些許紅潤。 阮明姝聽著他的咳嗽聲都覺得揪心,沒想到他也生病了。 她和他真是好生有緣。 張玠的眼神極淡,嘴角噙著笑意,冷漠的,銳利的。 — 阮明姝回去就讓春枝請大夫來,要他去陸衍的院子里也看看。 春枝說:“先前夫人已經請了大夫去看表少爺?!?/br> 阮明姝這才放下心,“那他有好好吃藥嗎?” 會不會和她一樣,嫌藥汁味苦,不肯吃。 春枝搖頭:“奴婢也不知道?!?/br> 想了想,她補充道:“表少爺如今是探花郎,府里沒人會再怠慢他?!?/br> 便是之前,也遠遠算不上怠慢。 只不過沒那么盡心。 阮明姝心里想這倒也是,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還想去再看看他。 她這人要做什么事就一定非做不可。 不出意外,阮明姝又在陸衍的院門外吃了個閉門羹。 大小姐這遭被氣得不輕,白費她特意奔走這趟。 陸衍就算是塊冷冰冰的石頭也該開化了??! 阮明姝瞧見緊閉的院門,咬牙切齒揪著手帕,在雪地里跺了跺腳,說話都還冒著霧氣:“你們去告訴陸衍,往后我再也不來找他了,便是求著我來見他,我都不會再來!” 春枝倒是希望姑娘從今晚過后就死心。 表少爺這人又冷又狠,無情的教人都覺得害怕。 阮明姝窩著一肚子氣回屋,鼻尖被風雪凍得通紅,進了暖烘烘的屋子才覺得好受了些。 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生氣,陸衍憑什么如此不待見她?半點面子都不肯給她。 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也是會傷心難過的。 阮明姝便含著滿懷的委屈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翌日清晨醒了想起昨晚的事還是有氣。 她又不是沒人喜歡,憑什么非得在陸衍身上吊死。 好吧,雖然他確實長得很好看。 但是,天底下長得更好看的人也不是沒有。 春枝打水進屋幫姑娘梳妝打扮。 阮明姝大多數時候都是個很乖很聽話的人,她只是小脾氣比較多,可若你同她好好講道理,她是會聽的。 待梳洗好了之后,阮明姝得去見見她的父親。 不過今日管家卻將她攔在了院外,管家的臉色也不太好,心不在焉的,“侯爺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已經睡下了,姑娘也回去好好歇著?!?/br> 聽見這話阮明姝更不會離開:“父親病了嗎?” 管家扯了扯嘴角,勉強道:“侯爺不是病了,只是今日有些疲乏?!?/br> 阮明姝提著的心才將將放下,她說:“那我晚些時候再來看父親?!?/br> 她還沒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等到傍晚,她又去父親的院子,依然被攔了下來。 管家的臉色十分不好,眉心蹙緊,面色凝重同她說了實話:“侯爺還在宮里沒回來?!?/br> 阮明姝很天真,以為父親是被皇上叫進宮里議事,很快就會回來。 等了兩三日,她沒有等到父親,而是等來了宮里的禁衛軍。 她還不知道怎么回事,侯府就被禁衛軍團團圍住,只進不出。 阮明姝從未見過這種陣仗,鞋子都沒穿好就著急忙慌去主院找她的母親。這個時候,她才知道母親也被請進了宮里,不見蹤影。 深夜里,侯府里還是燈火通透。 大太監乃是皇帝身邊的寵宦,已經同當今圣上走過了許多風風雨雨,他瞧著臉色煞白,快哭又忍著眼淚的阮大姑娘,漫不經心撩了下拂塵,“阮大小姐不必驚慌害怕,等陛下查明真相,自會將侯爺放回來?!?/br> 阮明姝其實已經被嚇破了膽,不過她不能讓一個閹人看了她的笑話,她如今就是侯府的臉面,她問:“公公,可知道我父親是出了什么事?” 大太監哪能告訴她,“阮大小姐安心等著便是,若真有什么事,您也幫不上忙不是?” 阮明姝張了張口。 太監已是不耐煩,淡淡打斷了她的話,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書房,背過手冷聲道:“搜?!?/br> 禁衛軍從侯爺的書房里搜了兩箱子的東西,帶回皇宮復命。 阮明姝眼睜睜看著他們抬著箱子離開,她一整夜沒有睡著覺,第二天早晨宮里便傳來消息。 高陽侯被牽連進前太子的謀逆案中,已被下了大獄,等候處置。 阮明姝扶著春枝的胳膊才沒有跌倒,她的心就像是被攥在旁人的掌心,用力的往深處拽。 侯府里一片死寂。 阮明姝匆匆忙忙跑去找她的二叔,可二叔閉門不見。 這件事會不會牽連到侯府的人,尚未有定論,他當然不會蹚這個渾水。若是皇上只是為了尋個由頭處置侯爺,其他人自會相安無事。 侯府的爵位,說不定還會落在他的頭上。 這種時候,他自是要袖手旁觀,作壁上觀的。 阮明姝從二叔的院子里出來就碰見了她的弟弟,阮敬辭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緊繃著臉,皮膚雪白。 阮明姝心想他畢竟還是個沒長大的少年,平時只會讀書,父親出了事,心里肯定害怕。 她走上前,不太愉悅的抿了抿唇,“你怎么不在書院里念書?” 阮敬辭面無表情的,看不出什么來。 阮明姝打起精神安慰他說:“你別怕,父親不在,便只有我在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你?!?/br> 阮敬辭半點都不怕,他對嫡母,自是恨之入骨。 對父親也沒什么感情。 他的嫡母,只生了阮明姝一個女兒,膝下無子。 便在他母親剛生下他的那天,賜死了他的生母。 若不是身邊伺候多年的嬤嬤告訴他這件事,阮敬辭還一直被蒙在鼓里。何況,阮敬辭知道陛下此番并不會要了他父親的命。 他聽著這位不怎么聰明的jiejie說的這句話,心里復雜,自己明明嚇破了膽,還強撐著來安慰他。 阮敬辭抿唇:“我不怕?!?/br> 阮明姝心不在焉嗯了聲,只叫他好好讀書。 她得想辦法見上一面她的父親。 侯府遭了難,莫說先前上趕著巴結她的人,便是連親戚都不怎么想搭理她。敷衍了事,謝絕見客。 阮明姝是絕不會低頭四處求人的,要她將臉面放在別人跟前讓他們踩,這絕無可能。 便是她肯放下身段四處去求人,除了被人偷偷嘲笑,毫無用處。能幫得上她忙的人屈指可數。 阮明姝忽然想到了獻王的弟弟。 他正好在刑部做事,叫他通融通融,讓她去牢獄里探望她的父親,應當也不是什么大事。 阮明姝此刻有幾分懊惱,雖見過幾次面,她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也不知道他是哪個王爺。 不過,這日正巧。 那人又叫他的隨從過來送書,也不知他這是什么怪癖。 日頭正高,有些曬人。阮明姝站在臺階上叫住魏廣,居高臨下:“我要見你們主子?!?/br> …… 一輛馬車悄聲無息駛入巷子深處。 少女被人攙扶著緩緩下了馬,經過幾道門,又被引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小院。 阮明姝在半路上想起來了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