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渡 第169節
夏橘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 “我找不到他們,小越,跟他朋友,失蹤了?!?/br> 與此同時,何疏忽然心念一動。 像是有個人在他耳邊說話,又像心口被狠狠扯動一下,那種感覺難以形容,何疏卻下意識能察覺,那是來自廣寒的催促。 對方在跟他說:快來! 第156章 地下室。 原本十平方不到的空間,被開拓出無邊黑暗。 廣寒置身黑暗中,除了腳下立足之地,四周似乎全是廣袤無底的深淵。 進一步,可能萬劫不復,退一步,同樣自身難保。 這是一個陣法。 布陣人以鬼神莫測之能,在鶴城郊外一棟廢棄大樓地下室布了這么一個經天緯地的陣法,可謂大材小用,殺雞焉用牛刀。 廣寒叫不出陣法的名字,但他能感覺到其中生生不息的氣機循環往復,如千絲萬縷看不見的線團團包圍,只要他敢踏出一步,這些“絲線”所暗含的陷阱,必定會前仆后繼將他拖入無盡深淵。 這樣類似的陣法,他曾經在龍虎山后山見過,那是龍虎山距今一千年左右留下來的護山大陣,原理是將山中天地草木靈氣融入陣中,一方面是起到屏障的保護作用,另一方面則是抵御外敵入侵。 普通人進山,根本看不見護山大陣的存在,但如果是心懷不軌的邪魔外道,就會直接被阻攔在外面兜圈子,永遠找不到入口。 龍虎山現在雖然不如祖輩風光,但護山大陣就是門派的底蘊之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一點怎么也要比其他門派強。 但眼前這個陣法,雖然跟龍虎山護山大陣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明顯不是借助什么山氣精髓,而是鋪天蓋地濃郁如潮的死氣和陰氣。 此陣竟全是用陰魂煉化而成的! 廣寒想起那個附身在李助理身上的女鬼,她就是無意中被吸引過來的,只不過運氣好逃過一劫,何疏念在她過往沒作惡的份上也把她放了,否則她現在也會是陣法里的一縷陰氣。 現在看來,此人為了煉陣,恐怕把荒墳那塊所有陰魂都吸過來了。 這世上雖然孤魂野鬼不少,但厲鬼并不多,因為要變成厲鬼,需要的條件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維持數十年如一日的恨意執念。 就算是厲鬼,能夠煉陣吸魂的,也絕無僅有。 此人需要熟悉陣法,精通五行八卦,乾坤術數,甚至對陰陽規律熟稔于心,才能悄無聲息干成此事,而不引來天降雷劫。 那么布陣人的身份,似乎就能呼之欲出了。 “周卿?!睆V寒緩緩道,“出來吧?!?/br> 隨著他話音方落,廣寒看見前方暗處逐漸浮現身影。 雖然有半面還隱在黑暗,但廣寒清楚知道,對方就是從陰間逃走的周判官。 當時周判官雖然拉北號當擋箭牌,成功逃離,但也身負重傷,他自己本身就是陰魂,別的修煉辦法都不適合他,只有這個陰魂煉就的陣法,可以幫助他恢復元氣。 更重要的是,此人逃走的時候,手里還抓著前三殿殿主的殘魂,這些殘魂也有助于他修煉恢復,這是廣寒沒有立刻動手的原因。 “廣寒,你應該感謝我的?!?/br> 周判官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張嘴就是老友敘舊的口吻。 “沒有我,何疏就無法拿到閻王令,你們前世今生的牽絆,可能永遠無法圓滿?!?/br> 廣寒沒有接話的意思,只是冷冷道:“陰陽兩界到處在找你,哪怕有這個陣法,你也躲不了多久,不如少造點殺孽,早日束手就擒?!?/br> 周判官像是聽見什么笑話:“你也配跟我說少造殺孽?你殺過多少人,你又沒喝孟婆湯,別跟我在這里扯什么仁義道德!要論手上的鮮血,我說不定沾得還沒你多,你現在上岸洗白了,就來教訓我了?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陰間那些主掌一殿的,誰不是斑斑血跡?” 廣寒:“你想要干什么?” 周判官:“我要見何疏?!?/br> 廣寒:“不可能?!?/br> 周判官笑道:“你別急著拒絕我。我現在有三殿殘魂在手,還有一個活人為人質,如果你不把何疏喊來,回頭他一定會怪你的,你愿意你們之間產生隔閡么?” 廣寒伸手,長槍影現,紅光劃過槍身,仿佛淌血修羅。 周判官不為所動:“現在陣法未成,或許無法殺你們,但只要我自爆,陣法瞬間摧毀的威力,足以讓附近方圓幾十里都受到影響,會有多少人因為陰氣侵蝕而重病,更可能有瘟疫爆發,你可以不在乎,但你在乎的人自然會在意這些后果,你也無所謂嗎?” 廣寒握緊長槍,周判官與他對視。 黑暗之中,兩人紋絲未動,卻又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周判官完全掌握了廣寒的軟肋,在所有人,甚至連何疏自己都尚未完全了解廣寒的心思之前,周判官卻已提前知曉廣寒的所有心思,并將其作為威脅的把柄,他勝券在握,知道對方絕不會反其道而行。 果不其然,在片刻的靜默之后,廣寒依舊沒有出手。 周判官知道對方已經通知了何疏,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廣寒,你知道嗎?你的成就本來遠不至于此,青璽的作用,也不止是你所了解的那些,你甚至有朝一日可以統一陰間,將十殿收入囊中,為什么要委委屈屈在人間過著凡人那些柴米油鹽的日子?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望得到你的力量嗎?” 蠱惑的聲音,周圍無孔不入的陰寒之氣,在絲絲縷縷侵蝕著肌膚毛孔,五臟六腑,廣寒的耳畔,腦海,無不回蕩對方的話語。 那仿佛是世上最甜美的糖果,催發人心深處的欲望,無法抗拒伸出手的沖動。 青璽似乎有所感應,在廣寒身上微微顫動,也叫囂著想要出去統率萬軍,沖鋒陷陣。 廣寒一動未動。 周判官嘴角的笑容逐漸凝固。 他不信廣寒沒有欲望。 每個人都會有對名利力量的渴求,未必全部,卻必定有其中之一,這是人性決定的。 不止是人,連鬼、神也無法例外。 廣寒自然不可能是超脫神明的存在。 那此人,為什么沒動? “廣寒?” 一個聲音插入他們的對峙。 是何疏! 廣寒心念一動,正想開口,就聽見何疏驀然警惕起來。 “宮廷玉液酒?” 廣寒:…… 這都多少年前的梗了,新寰大廈里就用過一次,難不成對方以為他是假的嗎? 但就算明知道引他來的可能是假廣寒,何疏還是義無反顧過來了。 思及此,廣寒輕輕嘆了口氣。 “一百八一杯,是我?!?/br> 誰知對方還是沒有放松警惕。 “我平時喊你什么?溫馨提示,多選題?!?/br> 廣寒有點無奈,卻又很耐心的:“老寒,寒寶?!?/br> “回答正確,我過來了?!焙问璧?。 “這下面有陣法,你站在那里就行?!睆V寒道。 “什么陣法在小爺面前也好意思班門弄斧,不知道小爺外公從小就讓我背各種陣法圖嗎……哎喲,還真有兩把刷子,什么鬼玩意兒!” 黑暗中紅光乍閃,何疏轉危為安。 其實廣寒也不是很擔心。 這個陣法雖然很厲害,但就像周判官自己說的,還未大成,是個半成品,周判官自己也傷勢未愈,陣法能發揮多少威力還是個未知數,不過周判官行事陰毒詭譎,很難判斷他下一步會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這陣法誰弄的???”何疏有點惱怒,“太毒了吧,消滅rou體不算,還想勾魂攝魄,提煉法陣?這是想讓人死都不得安寧??!” “你的老熟人?!睋Q作從前,廣寒絕不會有這種苦中作樂的幽默感,但現在跟何疏相處久了,他身上或多或少也沾了煙火氣,以及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鮮活。 原來不求名,不求利,是惦記這個。 黑暗中的周判官嘆息一聲,似乎看明白了。 嘆息之余,他又覺得可笑。 所謂情意,無論是父母,兄弟,朋友,夫妻,彼此之間的牽絆,不是比名利更來得虛無縹緲嗎? “周判官?” 就是這一聲嘆息,讓何疏立馬認出對方身份。 “是我?!敝芘泄俅蟠蠓椒匠姓J,“好久不見,你的氣息精純許多,看來閻王令對你還是有助益的?!?/br> “也不算很久,你的傷還沒全好吧,時間也不太夠,才弄出這么一個不倫不類的陣法來?!焙问栝_啟嘲諷技能,完全沒有敘舊的打算。 周判官實事求是道:“沒辦法,我不知道你們會過來,法陣也不能挪地方,只能把你們請過來談判了?!?/br> 何疏:“我們為什么要跟你談判?” 周判官:“因為我手上有一個活人,兩個小鬼,以及三位殿主殘魂,你也不希望看著他們被煉化到法陣里吧?” 活人是李助理,至于兩個小鬼,肯定就是夏橘的兒子小越,還有從謝婧婧身邊跑出來的小鬼了。 周判官譏諷反問:“執掌閻王令的新閻王,應該不會像我一樣草菅生靈性命吧?” 何疏:“怎么談判?” 周判官:“我要你們手上的閻王令和青璽,換我手上這些,你覺得夠嗎?” 何疏想也不想:“閻王令不可能給你!” 他哪怕現在執掌第五殿,也沒真把自己當成閻王,還總覺得自己只是個“臨時工”,遲早有一天會有個真正的殿主接替他的位置,到時候何疏就可以卸下重擔,重新當他的網約車司機,繼續快樂咸魚生活了。 周判官微微一笑:“那我只好撕票了?!?/br> 話音方落,他握住掌心氣息,驀地收緊!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