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渡 第139節
奇異感覺之后,何疏立馬感覺到自己好像又背負了本不屬于自己的奇怪責任,可再想反悔還回去也來不及了,黃袍人把閻王令給了他之后,立馬就轉身回去,繼續抵抗堃的侵襲。 那一層薄薄金光比之前看的時候,好像更薄了一點,這樣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突破,一想到黑霧里的手和臉會滾到自己面前,把自己也吞進去,消化成里面的怨魂之一,何疏就頭皮發麻。 他見狀也不好再打擾,帶著蔣思因跟小田,往剛才窮奇殿殿主所指的方向走去。 腳下路不平,大大小小的石塊形成崎嶇路面,何疏記得之前剛到陰間時,雖然四周也這樣死氣沉沉,但至少路是平的,現在這種情形,顯然是這場風波造成的破壞。 遠離那幾名閻羅陰差,蔣思因跟小田總算長長松一口氣。 雖然剛才對方也沒對他們怎樣,但蔣思因跟小田,還是能感到撲面而來的威壓,震懾得他們大氣不敢出,不過陰陽有別,尋常鬼魂在十殿面前尚且戰戰兢兢,更何況蔣、田這樣的普通活人。 心情稍稍松懈,疑問就接踵而來了。 “何哥,剛才那怪物就是堃?哪個堃?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也太嚇人了!” “堃,同坤,跟乾坤的坤同音。乾為天,坤為地,自古人死歸土,地氣與魂魄息息相關,陰曹地府向來又是鬼魂積聚之地,很多怨念負負相加,會互相吸引,久而久之,在陰土中衍生,就形成這么個怪物?!焙问杞忉尩?,“這個堃,在古代神怪類筆記里很有名的,說是曾經無數次從地府里逃出來,又每次都被抓回去,鎮壓消停一段時間。而它每次出世,就意味著人間又會發生一場災難,因為它的怨恨貪婪會給人心帶去變化。往小處說,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兩個同學吵架,吵到激動了可能打一架,但這時其中一個人受到某種刺激或影響,怨恨突然放大,可能就會直接拿刀捅人。當然,我不是說所有這種惡性案件都是堃的影響,絕大部分都是人性里面惡的一面激發出來,但是堃本來也是人性之惡的集合體?!?/br> “那往大里說呢?難道是挑動戰爭?” 蔣思因聽得入神,暫時忘了疲累。 “很多志怪小說和筆記里提到過,堃這種怪物一旦出世,必然是天下某個區域受害。我記得某本明代筆記里,就講過這樣一個小故事,唐玄宗早年勵精圖治,精明能干,后期突然性情風格大變,就是受到堃的影響。后來我有一回問過胡老三,就是跟我認識的一個陰差,他也提到過,一千多年前,堃的確曾經出逃過,時間上大致是吻合的。還有西方那些神神鬼鬼的記載里,經常都會寫到某個國王受到惡魔的蠱惑,作出了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情,導致兩個國家之間發生戰爭,最終生靈涂炭,據后來好事者考據,這些惡魔,其實也是堃?!?/br> 說到這里,何疏有點口渴,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才繼續道:“不過這些事情頂多就聽個樂子,不能當真,因為人心善變,人性本來就不停在惡與善之間來回橫跳,難道你靈光一閃作出的每個決定,都是被堃影響嗎?這種說法就像甩鍋,如果一個人真的問心無愧,堃也無從下手的?!?/br> 蔣思因感嘆:“照你說的,堃更像是人內心深處的欲望,可從古至今,欲望無窮無盡,又有誰能真正做到不被堃鉆空子呢?” 何疏道:“還是挺多的,只不過大部分不會被史書記載下來。你想想,要是真有那么多人天天被堃主宰左右,哪里還有今天的強大?要知道這片土地上的人,一百多年前,還是連飯都吃不飽,隨時可能會死的?!?/br> 小田忽然出聲。 “何哥,但我看剛才那個堃,好像很厲害,現在連鬼城都倒了,難道每次它逃出去都會這么大動靜嗎?” 這一路上,她累得夠嗆,很少說話,現在也算勉強緩過神來,才有精力聽何疏講這些有的沒的。 蔣思因附和:“對,那幾個殿主,為了阻擋堃,好像已經費盡力氣,要是照他們說的,陰陽打通,所有妖魔鬼怪都跑到陽間,還有這個堃……到時候還能收拾么?” “這次不一樣,這次很特殊?!?/br> 很多事情,何疏之前一知半解,他在第五殿跟廣寒鳳鳳他們會合時,也不可能在那么短時間內把所有問題都問清楚。 但剛才閻王令到手的瞬間,許多原本亂七八糟的片段開始連起來,就好像任督二脈被打通,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逐漸有了答案,也不知道是上一代閻王殘留在令牌上的記憶,還是那令牌的冰涼觸感讓他突然清醒機靈起來。 “堃的本體很大,龐然大物,巨碩無比,就像你們剛剛看見的。但他也有很多分體,以前逃出來的,都是其中一部分,雖然也鬧出過動靜,但都能被抓回去,每次抓回去,都會被刀山火海淬煉一遍,元氣大傷,所以消停一陣,這次跑出來的是本體?!?/br> 所以說,情況確實是很嚴峻的。 小田沉默片刻,忍不住吐槽:“那陰間也太沒用了吧,這么恐怖的玩意兒,怎么就不干脆消滅掉,難道是想留著當動物園一樣對外參觀收門票嗎?” 這么一說,十八層地獄好像確實關了不少惡鬼,哪天真要是開放活人下陰一日游,收冥幣創收,那就搞笑了。 何疏突然想起以前詢問廣寒職業規劃,對方還真就提到帶人下陰一日游的項目,被自己好一通吐槽,當時他還覺得還房貸的日子遙遙無期,每天工作很辛苦,現在要是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寧可回陽間連開二十四小時的網約車,也不想在這里找神鏡。 聽見小田說陰間管理者沒用,他就順口回答道:“堃是人心惡念所化,你覺得這個世界,有可能人人都大公無私嗎?如果真有那一天,堃肯定能被徹底消滅?!?/br> 正因為沒有,所以堃永恒存在,只能被鎮壓,無法被銷毀。 別說人了,就連陰間的鬼差們,不也各有心思? 第五殿危難之際,甜十二就更多考慮到自己的安危,而不是第五殿的存亡。 鬼猶如此,人何以堪? 小田也想到答案了,所以她沒有再追問下去。 她沒有追問下去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們遇到攔路的惡鬼了。 現在陰間本來就亂,不少孤魂野鬼從地獄跑出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去陽間的入口,就在陰間四處亂竄。 何疏他們三個活人明晃晃走在路上,等于告訴陰間眾鬼:這是三塊肥rou。 但是“肥rou”身上還帶著陰差令牌,威壓無處不在,震懾宵小不敢輕易上前,很多鬼只敢遠觀不敢上前,只有幾個膽子大的,或者餓久了的,想將這三塊“肥rou”拆吃入腹。 在見識過堃之后,這些惡鬼再可怕,小田的心態都已經到了相當程度的麻木,可能還是會緊張一下,但是不可能再尖叫慌亂了。 對付這些鬼不是難事,何疏甚至不用亮出閻王令,就已經把它們驅散,個別死皮賴臉驅散不了的,那只能用強力手段物理消滅,一開始他還不當回事,如是經過三四撥之后,他開始感覺到事情有點不簡單了。 “我們好像偏離原來的方向了?!笔Y思因一語道出問題所在。 何疏低頭看去,羅盤不知何時停止轉動,指針像被黏住一樣,一動不動。 四周一如既往靜悄悄的,唯有遠處不時傳來凄厲鬼號,悠長悲涼,小田一開始還很害怕,現在也都學會對這種聲音熟視無睹了。 “是不是,又有什么東西?”蔣思因小聲道,有種不妙的預感。 小田用何疏給她的手電筒四下照著。 “我們還走嗎?”蔣思因又問。 何疏還沒回答,小田低聲叫了一下。 “你們看那邊!” 她手電筒隨之抬起來,照的是原本他們身后某處。 一道身影踉踉蹌蹌跑來,越來越近。 “怎么是你?!”蔣思因一眼就認出來人。 居然是黃松! 剛剛鬼城混亂之際,蔣思因跟小田兩人忙著逃出去,混亂中跟黃松失散,但蔣思因沒多想,因為一來黃松本來就是鬼,人鬼殊途,二來他們倆對黃松這種人渣敗類實在是沒有好感,巴不得離他遠遠的,是黃松之前非要跟著他們,才怎么都甩不開。 誰知道現在居然又看見黃松了! 這家伙怎么跟牛皮糖一樣,真的是陰魂不散??! “你們是不是要去奈河?我知道路,你們跟我來?!秉S松站定,指著身后。 蔣思因語氣不善:“你怎么知道我們要去奈河?” 黃松表情無辜:“只有奈河能出去啊,我剛就是從那里過來的?!?/br> 蔣思因:“剛才我們離開鬼城,你跟我們走散之后,又跑哪去了?” 黃松茫然地啊了一聲,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又裝傻了! 蔣思因很想翻白眼,直接冷笑著道:“你憑什么覺得我們會信你?我一直就覺得你很怪,你一個新鬼,居然還知道什么鬼城將塌,什么打通陰陽,說吧,你到底是誰,有什么目的?” 回答他的,是黃松繼續一片茫然的表情,像極了宕機的電腦,只能回應藍屏。 “你真知道路?”何疏突然問道。 “我真知道?!卞礄C的黃松被觸動按鍵,又恢復正常了。 “我們跟你走,你帶路吧?!焙问璧?。 黃松居然沖他露出一個笑容,好像得到表揚的小孩,轉身開始給他們帶路。、 蔣思因見何疏真的要跟上去,忍不住重重扯一下他的衣服。 “這鬼靠不??!” “只能信他一次了?!焙问枧ゎ^安撫他們,“羅盤也失靈了,我們單靠自己在這里兜圈,很難找轉出去,那邊他們還在等著神鏡去救急的?!?/br> 雖然如此…… 蔣思因跟何疏跟小田已經走出一段路,小田還不時回頭看他,只得也跟了上去。 黃松在前面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已經到了何疏必須拔腿疾走,才能勉強跟上的地步。 “黃松,你走慢點!” 黃松頭也不回,恍若未聞,一直帶著他們穿越迷霧,再走入另一重黑暗。 隱隱的,何疏似乎看見熟悉河岸,還有河岸下面,深不見底的奈河。 前方河邊,果然停著一竹小舟。 小舟旁邊,還站著個人,負手而立,背對他們,好像在守株待兔。 而他們,就是那幾只不知死活的兔子。 蔣思因面露疑惑。 “那是誰?” “他姓周?!秉S松居然回過頭,朝他們咧嘴一笑,“他們都叫他周判官?!?/br> “怎么這么耳熟?”蔣思因喃喃道,隨即叫起來,“你媽的黃松,你賣我們?!” 什么周判官,不就是鬼差口中勾結北號,放出惡鬼,弄得陰間一片大亂的周判官?! 與此同時,周判官也轉過身。 “你們好?!?/br> 他頓了頓,還特別向何疏打招呼,“你好?!?/br> 灰蒙蒙的四周,小田也沒勇氣往他臉上照,但看不見臉,不代表何疏會忘記他的聲音。 那個曾經讓他念念不忘,衍生無數疑問的聲音。 第124章 蔣思因從他的裝扮輪廓認出,對方正是投射在鬼城上空那個巨大虛影。 這位周判官一手持鏡,一手拿璽,頃刻間就能令鬼城灰飛煙滅。 他們這幾個人在他面前,不就跟豆腐撞石頭一樣? 蔣思因反應過來之后,立刻對把他們親手送到大boss面前的黃松咬牙切齒。 就算死,也得把這孫子拉來墊背! 但黃松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早在把他們帶到這里時,就一溜煙跑得遠遠的,讓蔣思因想追都追不上。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蔣思因只能悄聲問何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