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渡 第102節
昨晚凌晨,蔣思因從房間里走到森林,那段經歷他已經不記得了,當時他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身體好像在動,腦子卻是一片空白,清醒過來之后,人已經落在迷彩服他們手里,被一起抓到的還有小田。 小田半夜睡不著,本來想下樓走走,誰知道撞見正好“夢游”離開的蔣思因,喊也喊不住,對方行動還飛快,小田來不及叫醒其他人,只得緊緊跟在后面,生怕蔣思因出意外,中間還發生過她企圖攔住蔣思因,卻反被對方掀翻在地的意外,等小田到了白天他們找人的溪流附近,就看見那里站著個黑衣人,緊接著她天旋地轉,不省人事,等醒來就發現跟蔣思因一起淪為階下囚了。 一開始,蔣思因以為自己死定了,要么被割腎割肝丟到黑磚窯去,要么淪為rou票向他家人索要贖金。 但隨著旁聽他們交談,他發現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這些人是有意將他誘到這里來的,他們似乎需要蔣思因喚醒某些記憶,帶他們去某個地方,這些記憶可能與他長久以來的夢境有關,至于具體去什么地方,對方沒說,蔣思因也打聽不出來。 總之蔣思因的性命危險暫時解除,那些人除了捆住他,不讓他亂走之外,也沒有太苛待他,有時候還會給他開個罐頭。 比其他,無辜牽連進來的小田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札合法師本來嫌小田累贅麻煩,想把她殺了拋尸荒野,但蔣思因堅決不讓,迷彩服也覺得他們偷渡就算了,被發現了還有回旋余地,要是在中國境內殺了人,到時候麻煩更大,查哈法師也認為先前有邊境斗法事件,特管局的人肯定已經盯上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田的性命這才得以保住,但伙食待遇也沒那么好,遭遇的態度,也要比蔣思因粗暴許多,起碼吃飯時蔣思因會被允許松綁,小田則必須雙手捆著自己趴在地上吃。 蔣思因對被自己拖累的小田心生愧疚,經常偷摸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她,又喂她吃飯,小田從一開始淚眼汪汪分寸大亂,到現在也逐漸適應冷靜下來,各種挖空心思想辦法逃跑,只不過他們周圍除了荷槍實彈的迷彩服們,還有高深莫測的降頭師,兩人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機會。 他們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帶他們去哪里,只能被動地跟著走,直到遇上何疏前,他們遇到一場莫名其妙的大霧。 濃得化不開的白色迷霧散盡之后,雇主約翰等幾個人,就跟迷彩服這一撥人失散了,而迷彩服他們用盡辦法,也走不出附近的范圍,每次往前走半天,就會看見自己做過的標記,也就是說他們一直在原地兜圈,像鬼撞墻一樣,始終繞不出去。 隊伍里的兩個降頭師也用了不少辦法,目前來看顯然是無濟于事的。 剛才迷彩服跟札合法師會起爭執,也正是因為天亮之后兩人想法不一致。 蔣思因費勁地寫著,但何疏已經明白得差不多了。 這個團隊就是臨時組建起來的草臺班子,但草臺班子不等于沒有實力,目前他想帶蔣思因跟小田跑路,只能找機會。 “你,過來?!?/br> 就在這時,蔣思因忽然停下動作。 不遠處,札合法師旁邊的另一個降頭師,朝蔣思因招手。 此人沉默寡言,在札合和迷彩服爭執時也一言不發,現在卻證明了自己不是啞巴。 蔣思因給何疏介紹過,對方叫奈溫,這一路上就很少說話,蔣思因也是從別人口中才知道他的名字譯音。 他聲音沙啞低沉,中文講得竟比札合還要好一些。 蔣思因愣了一下,他雙手被綁,只得挨著樹干勉強起身,踉蹌走過去。 那人又朝何疏招手。 “傀儡奴,你也過來?!?/br> 他對何疏說話時,聲音明顯不同,似帶著一種奇異誘惑腔調,雖然對何疏無用,但他大概知道這可能就是降頭師召喚傀儡奴專用的語調。 何疏心想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他不知道傀儡奴是個什么狀態,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來表現。 茫然起身,茫然地朝奈溫法師走去,步調有點慢,但又不能慢得跟喪尸一樣。 奈溫法師似乎沒覺得他這樣有什么不對,指指自己拿出來的香,示意何疏幫他點上。 “插在他面前的土里?!?/br> 何疏依言照做,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比英國老爺家農場的綿羊還要溫順。 奈溫法師的注意力沒有放在他身上,何疏可以不動聲色盡情觀察自己看見的一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泰國降頭師也跟中國古代武林門派樣,五花八門,流派眾多,泰國各地差異明顯,但總體分為兩種,也就是許多人所了解的白衣降頭師和黑衣降頭師,前者以幫人解降,為人合緣化難為主,后者劍走偏鋒,只要錢給足,沒有什么不敢做的,所以很多人以正邪來分白衣和黑衣降頭師,但實際上遠沒有那么簡單,白衣里面也有敗類,黑衣也不純是為了錢,有些人為了探索更高深的降頭術,出手做事自然缺少底線。 雖然奈溫法師穿著一身深灰近黑的袍服,但何疏也沒有因此將他簡單歸類為哪個流派。 降頭術也好,蠱術也罷,本身就是亦正亦邪的存在。李映曾說過,特管局里也有蠱婆,甚至他們進行國際交流時,也曾與泰國國寶級的降頭師開過會,任何東西如何用,都是雙刃劍。 香點燃之后,開始散發一種奇異的香氣。 何疏沒法形容這種味道,那像是蘋果與荔枝的結合,甜美得令人忍不住想深吸一口,但在充斥鼻腔之后,甜到了極致反倒令人惡心作嘔,胸口一股悶氣呼之不出,旁邊好幾個聞到的人,都禁不住咳嗽起來,包括被松綁了的蔣思因,也都手按泥土趴在地上干嘔。 但何疏沒有,雖然他也想吐,但默念清心定神咒之后,感覺好了不少,也就不像其他人一樣反應激烈,面上還是木愣愣地跪坐著,倒跟傀儡奴的行為更符合了。 奈溫法師不管其他人怎樣,他將手放到蔣思因頭頂。 蔣思因下意識想躲開,卻被兩個戴著口罩的迷彩服左右上前牢牢摁住,動彈不得。 “你見過這里嗎?” 奈溫法師問道,語調出奇的緩慢溫柔。 何疏看見蔣思因的神情,由抗拒到放松,逐漸變得渙散,似乎被香的作用影響了。 “……見過?!?/br> “在哪里見的?” “夢里……” 奈溫法師的神色更溫和,語調也更慢了。 “你的夢里,把東西藏在哪里了?” “……什么東西?” 蔣思因迷迷糊糊,被牽著鼻子走。 “鏡子,那面鏡子?!?/br> 何疏心頭一動,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微表情。 鏡子,又是鏡子! 廣寒要找的地魄是鏡子,奈溫法師竟也要找鏡子。 難道他想要的,也是地魄嗎? “鏡子……我不知道……” “你再想想!” “我……我跑得很累,身上中了彈,很疼,我想躺下來休息,但不能,后面還有人在追我……” “是的,他們為什么要追你?” “因為,因為我拿了他們的東西……” “什么東西?” “是、是……”蔣思因神情動搖,開始皺起眉頭。 他似乎覺得頭疼,肩膀聳動,似乎想要掙扎去抱腦袋,奈何被人死死摁住。 蔣思因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 他家境優渥,是旁人眼中的富二代,但他也開朗大方,積極參加組織學校各種活動,在同學中的人緣很好,這次系里組織郊游,他就是組織者之一,將來畢業參加工作,他這樣的履歷,無疑也是比較受用人單位歡迎的。 但就算見識閱歷比同齡人豐富一點,他的人生經歷也絕不會跟什么降頭師雇傭兵稀世珍寶扯上聯系。 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蔣思因來云南上學之后,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夢。 不管是前世,還是受了什么外力影響,對方顯然也知道,蔣思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包括奈溫法師在內,還有至今沒見上面的雇主約翰,他們迫不及待想要從蔣思因口中得知寶物的下落,這就說明單憑他們自己的能力,是找不到東西的,唯一的希望就是蔣思因。 何疏試圖將已知線索串起來做總結,難免分神去想許多細節。 蔣思因那邊,還在持續被逼問。 “你拿了什么,讓你自己不得不逃亡,還受傷了,你把那東西藏在哪里了?” 眼看真相呼之欲出,奈溫法師也有點急切,語調不由快起來,也沒有之前那么徐緩了。 “我拿了……那東西是……它像一捧水,天空倒映在我手上……照出我的臉,好美……它像鏡子,卻又不是鏡子……” 蔣思因呢喃,終于說出奈溫法師想要的一部分內容。 但是奈溫要的遠不止于此。 “它在哪?!你為了逃脫追兵,把它藏在哪里了!” “我、我落下懸崖,全身骨頭像斷了一樣……但是我要保護它,不能讓這樣的稀世珍寶……我要把它藏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在……” 蔣思因臉上的迷茫與糾結之色更重,似乎腦海深處冥冥之中有種力量嚴厲禁止他說出來,又或者是他自己潛意識不愿意去想,以致于痛苦的神情越來越明顯,臉色漲紅,唇色卻開始發紫。 第93章 “約翰說過,不能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損傷,我們如果找到那地方,還需要他指路的!” 那個迷彩服頭頭見狀,不得不低聲警告。 奈溫法師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抬頭狠狠瞪他一眼。 這一眼陰冷刺骨,連迷彩服都禁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他似意識到自己氣勢弱了,忙將那半步止住。 “上師,您別忘了,約翰是我們的雇主!” 奈溫冷哼一聲,伸手將香掐滅,又低聲念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咒語,將手上香灰往蔣思因額頭上一抹。 “醒來?!?/br> 蔣思因身軀微微一震,軟軟頹靡,像把一天力氣都用光了,臉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蒼白,哪怕在燈光映照的夜色下,都清晰可見,整個人好像餓了幾頓,把剛吃下去的面包消耗了干干凈凈。 奈溫法師也不管他,直接起身走到另外一邊樹下,跟那個札合法師低聲交談。 還是迷彩服拿來一些水和干糧,喂蔣思因吃下去。 何疏也被忘在原地,不過他本來就是個工具人和背景板,大家顧不上管他,他也樂得原地發呆,內心默默思考事情。 “什么聲音?” 忽然,迷彩服一個手下出聲。 “你們聽見沒,好像有聲音,那邊!” 何疏聽了半天,沒聽見什么聲音,正懷疑對方是不是幻聽了,就真的聽見隱隱轟隆動靜。 不在前后左右,而是……地底下? 是的,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