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晚：“……”

    “康雯，你電話響了?！闭峦硗扑?，她懵懵懂懂睜開眼，雙目無神看她。

    “……要接嗎？”

    她呆呆看屏幕，搖了搖頭。

    章晚準備靜音，她又點了點頭。

    章晚看了她兩三秒，“打電話的不是楊老炮，是雷鋒，雷鋒?！?/br>
    康雯頓住兩三秒，頭猛地點點，又點了點。

    楊毅一路車開的飛快，進門時正碰上一個熟悉的面孔從另一方走進。

    “溫少？”

    溫舟勍撩眉看他，點點頭。

    兩人一起進去，然后同樣是左轉跟著走到過道盡頭的飯桌停下。

    “老溫！”章晚迎上他，“說了讓你慢點開，怎么來這么快?！?/br>
    “不快?！睖刂蹌兔^，“走嗎？”

    桌對面，楊毅正扶著康雯，輕輕喚人。

    “楊毅?！闭峦砗八?。

    他看過來，擰眉問：“她一個人喝了五瓶酒？”

    章晚：“可能不止五杯?！?/br>
    楊毅沉默。

    是，這也只是他看到的。

    第64章

    云城的九月在一場陰雨連綿的小雨中進入, 幾場秋風掃過，馬路邊的懸鈴木，欒樹便染上了枯黃, 在枝頭搖搖瑟瑟, 清潔工人掃的黃葉落了一堆又一堆, 有幾片亂飛, 隨著車輪碾過碎如沙子。

    章晚站在車邊，看著車轍邊的黃葉發愣。

    溫舟勍過來, 把灰色休閑外套搭在她肩上，“有些涼, 再穿個衣服?！?/br>
    她的肚子逐漸顯懷, 天氣漸冷，身體和神經都變得沉重遲緩。

    “你冷不冷？”她搓搓他胳膊，“我們進去吧?！?/br>
    兩人來醫院產檢，最近因為商漁的消失, 她晚上總是睡不踏實, 連帶著孩子可能都沒休息好，章晚的焦慮就又多了幾分。

    進去前，溫舟勍捏了捏她眉心, “別蹙著?！?/br>
    章晚：“我蹙眉了？”

    她都沒發覺。

    溫舟勍淺笑，彎下身子額頭貼了貼她額頭, “別怕，一切都正常的?！?/br>
    章晚：“我最近情緒不好……”

    “那就結束了我們去散散步, 調節調節心情?！?/br>
    “嗯?！?/br>
    看著溫舟勍安撫的笑，章晚緊繃的情緒也緩了幾分, 然后踏入產檢室, 又緊張起來, 溫舟勍握住她手心捏了捏。

    醫生見狀也笑，“別怕，到了這個時間段，都像你一樣會擔心這個那個，放寬心，別讓自己那么焦躁，孩子知道mama開心了，自己也會健康成長?！?/br>
    章晚點點頭，與溫舟勍對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孩子漸大，她有了點當母親的概念，最近確實有點情緒緊繃了，好在聽到醫生說“長得很好”才松口氣，溫舟勍朝她挑挑眉。

    出了產檢室，章晚轉身就抱住了溫舟勍，哭笑不得：“我是不是丟人了?！?/br>
    溫舟勍好笑地怕她后背，“別這么說，我也緊張?！?/br>
    “是嘛?！焙⒆右磺姓?，章晚心情舒暢了許多，出門又在下淅瀝瀝小雨，天陰沉沉，遠處烏云席卷，也不覺這在暗示什么。

    因為又開始下雨，兩人散步的計劃只得做罷。

    回到家溫舟勍做飯，章晚拿了本書去陽臺坐著，遠處江上了白蒙蒙濃霧，淅瀝瀝小雨襯的青山更綠，肩上又攏著溫舟勍的外套，倒覺得舒適自得。

    生活的節拍就在大自然的召喚里慢下來，然后又在便捷的電子通訊的催促里被打亂，加快，好像遙控器按了加速按鈕。

    電話那頭，低低的喘息聲像陽臺外的安靜小雨，泛著薄薄溫涼和無力。

    “商漁？”章晚問。

    溫舟勍端著沖好的糖水過來，放在她桌邊。

    章晚看了他一眼，口型道：謝謝。

    接著注意力轉回電話，“商漁，是你嗎？”

    溫舟勍拉住她脫落到肩下的衣服蓋回肩頭，沒有再管電話內容，轉身又回了廚房。

    “jiejie……”

    那邊聲音低低，但相比那天高燒后的見面狀態好些，應該是剛剛化療完。

    章晚：“你去哪了？”

    “不要告訴他?！?/br>
    章晚的心像外面被雨水打落下的枯黃銀杏葉，在空中打轉，飄來飄去。

    “那你還是別告訴我了?！?/br>
    那邊輕笑了一聲。

    “你打算就這么藏起來？他已經什么都知道了?！?/br>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彼窠锝镉嬢^的三歲小孩，找到機會報復回來般玩笑：“讓我在他身后追了那么多年，他吃吃苦頭也好?！?/br>
    章晚舀了舀手邊的糖水，沒有應她的話。

    “jiejie，你和爸爸……”

    “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等你死了，我就做回章晚?！彼驍嗨脑?，“我和他當從來沒有見過?！?/br>
    “可你本來就是我啊，jiejie，是我搶了你的東西?！鄙虧O苦笑，“現在是不是輪到報復我了，不該貪婪去追自己找不到的東西?！?/br>
    分開那段時間，她跟著爸爸回到商家。

    商強仕忙著事業，她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望著遠方，像那就是jiejie和mama在的地方。

    “一定是我太快把你們忘掉，老天爺覺得我沒有良心?！?/br>
    章晚想到那晚商強仕發狠殘暴的臉，心緊了一下。

    “是我本來就想背叛他了?！?/br>
    “jiejie，mama已經不在了，你回去，爸爸一定會原諒你的，他本來就更喜歡你?！鄙虧O急切說。

    章晚端起糖水喝了口，甜滋滋，不太膩，秋日午后小雨中喝些糖水都會讓人知足愜意，如果討論的內容不是這個的話，大概就更好了。

    “你還有功夫cao心我？”章晚不冷不熱說：“厲斯遠已經好久沒來找我了，你現在更應該擔心擔心他現在的心理狀態?！?/br>
    商漁沉默。

    “找不到我，他不會隨便去死的?！?/br>
    “這么了解他?！?/br>
    “如果不是這么了解就好了……”商漁嘆氣。

    章晚忽然就想到了時隔六年，再次接到她電話的那個早晨，也是這樣的時間點，只是那日天氣不錯，她剛進了一車的貨，心情也不錯，然后在接通電話后就開始無限飄蕩。

    “jiejie，我求你了，你不了解他！他真的會跟我去死，會跟我一起去死的！”

    “我不想，我不想讓他死?！鄙虧O在那邊痛哭到絕望，讓她身后的橙黃太陽都變得冷冷發涼，四肢跟著僵住，握著方向盤的手不受控，砰地撞向了路邊的花壇。

    碎葉亂飛，濺起一地灰塵。

    章晚心口撲通撲通跳，才回過神來，那邊還在苦苦哀求。

    “這一次，就這一次，這輩子最后一次了jiejie，我不想讓他跟我死，我不能！jiejie我真的不能??！我追了他十六年，不是想在我終于決定放手時，看著他轉身來追我，陪我去死?！?/br>
    椎心泣血，嚙齒慘怛。

    這樣的痛商漁承擔不了。

    “jiejie，我不怕化療，不怕掉光頭發，不怕面對死亡，但是我怕他要陪我一起死，我真的好害怕?！?/br>
    “jiejie，再做回商漁好不好?！?/br>
    “第三件事，也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br>
    章晚沉默良久，搖頭說：“愚蠢的事做一次就夠了?！?/br>
    那次的犯蠢給她帶來的影響依舊在折磨著她每晚的睡眠，她不可能重蹈覆轍。

    “那他呢？”

    “jiejie，溫舟勍他很想你?！?/br>
    章晚的手一顫，從方向盤落下。

    “六年，他只找過我四次，但是我知道，他很想jiejie你?！?/br>
    “jiejie，你回來吧?！?/br>
    掛了電話，章晚的腦子還在嗡嗡作響，好像塞了一團棉花，堵得發昏。

    陽臺坐了很久，溫舟勍喊她吃飯，才緩慢起身離開。

    身后紗簾搖曳，秋風輕拂。

    每周末溫舟勍在家，章晚必有口福，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她見怪不怪，走到他身后幫他解罩衣帶子，“剛才打電話的是商漁?！?/br>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