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邊伏影 第66節
這是一個用血液和尖叫喚醒的晚上,也為一段青澀純真畫下了休止符。 三樓的毆打,憤怒,發狂在商家傭人沖上來后才攔住,隨后那幾日,是醫院、警局、律所的輾轉。 厲斯遠的口腔里是他咬爛舌頭的血,商強仕被他打到住院,即便是商漁跪下求他,商強仕也堅決要找律師送他去警局里待幾天。 那日的螢火蟲在飛散后,可能于當晚就死在了他們飛不出的別墅區,也可能很快死在了夏日的炎熱里。 那束藍玫瑰早在傭人、醫生的腳步里踩碎,藍色汁液浸染了地毯,和紅色血液交織,干枯的花瓣隨著掃帚進入骯臟的垃圾桶。 厲斯遠再見商漁已經是九月份,她故作輕松對他笑,“你不要再沖動了,我求著爸……他,如果他非要送你去警局,我就不上大學,做個文盲氣死他?!?/br> 厲斯遠面無表情看她。 她朝他強顏歡笑,這次她沒有再說:阿遠我不走,走了就真的散了。 她笑的很淺,還要笑,笑的眼睛里又都是苦意。 “阿遠,我開學了,我要走了?!?/br> 高考前兩人便商量好了,她考上寧大后兩人在外面租個房子,每天一起散步去學校,她幫他占座位,他幫他打飯,缺失的那些年,要用黏起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彌補回來。 此時,誰也沒再提夏日夜晚關于書桌燈影下的種種幻想。 “你……” 她點了點右臉頰,“生氣不要咬牙,腫起來像個被蜜蜂蟄的小狗?!?/br> “……還挺可愛?!?/br> “不過你會疼?!?/br> 十年相依相伴的時光走到盡頭,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是:你會疼。 厲斯遠守著這句話,自我折磨,自我痛苦,卻始終渡不到一個可以停泊的港口。 一個月后,國慶假期不久,商強仕忽然派人過來問商漁行蹤。 很快,商家管家又來道歉,說商漁一個人去旅游散心了,商總也是著急才找過來,之前不妥之處他代為道歉。 厲斯遠冷笑,之前都打的皮開rou綻,腦袋冒血了,還在這里粉飾什么太平。 管家嘆氣轉身,又回頭猶豫道:“小漁走就走了,她不做交代商總也不敢拿她怎么辦,可她怕商總找你麻煩,又特意打電話回來叮囑,厲少爺……” “我不想再聽,你出去吧?!?/br> 管家沉默,“小漁去卡朗找她的mama了,那個女人和商總離婚后,小漁跟了商總,此后就從來沒有提起過她那個mama?!?/br> “那孩子,是真的很難過啊?!?/br> 說完,他離開。 簡單的幾句話,攪得厲斯遠虛假痊愈的傷口又裂開更觸目的傷。 她痛到無法停在此處,遠遠離開。 而他痛到哪也去不了,困在此處。 厲斯遠才看清,原來從他們搬到一處相識起,就在背向而行。 好似很近,又很遠。 第54章 “你還想再回卡朗嗎?”從病房出來, 沉默中商漁忽然這么問。 他挑眉,側目看她。 商漁:“嗯?” “想,我之前……回去過一次, 什么也沒找到, 這次帶著你回去?!?/br> “你回去過?” 溫舟勍:“嗯……” 他掩去人去樓空的失落, 茫然, 酸澀,摸了摸她頭發, “既然來了,順道去做個產檢, 等來年春暖花開, 我們帶孩子一起回去看看?!?/br> “好??!”商漁摸摸肚子,激動道:“卡朗的春天,森林里漫山遍野的小花,有時候還能碰到梅花鹿, 可漂亮了, 空氣也好,孩子肯定喜歡?!?/br> 她說著,往嘴里又塞了塊奶糖。 溫舟勍接過糖包, 自然的放回口袋,問:“你怎么知道卡朗春天什么樣?” 他們只呆了三個月, 走的時候冬天將盡,春天未來。 熬過伶仃寒冬, 凄風冷雨,沒來得及看青草綠茵、山泉叮咚、小動物蘇醒。 “……這、這想也知道啊?!鄙虧O解釋, “旅游視頻里不都是那樣, 風景都差不太多, 卡朗那么美,肯定風景會更好一些?!?/br> “是嗎?”溫舟勍擰了擰她鼻頭,“你說什么就是什么?!?/br> 他去排隊掛號,找了椅子讓她等著。 結束后商漁拿著檢查單子出來,兩人坐在車里,溫舟勍又是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分鐘,才略顯鄭重的放進儲物箱里。 “老溫,你喜歡碼頭嗎?海邊的碼頭,風景也很不錯的?!彼е掳涂戳藭巴?,轉回頭問他。 “你喜歡?” “喜歡,我不怕水的,相反我很喜歡水?!彼龓缀跏怯锰谷坏淖藨B說。 “黃昏時,碼頭邊飛過的白鷗會落在腳邊,他們很安靜的吃著食物,偶爾爭搶起來,打得挺熱鬧?!?/br> “有出海的船這時回來,汽笛聲遠遠的在海平面散開,思念他的人會趿拉著拖鞋拎著框從家里快步跑回來,迎到碼頭熱切張望?!?/br> “碼頭邊的黃昏很漂亮,鑲著金邊的橘紅云朵暈染的層層疊疊,陽光極有穿透力的從云間穿過,在海平面緩緩落下。有時候看著不知不覺,就從傍晚看到了凌晨?!?/br> “碼頭很安靜,人坐在平靜的大海前,好像擁有了整片海?!?/br> “你真的很喜歡?!睖刂蹌驼f。 “嗯……”她沉吟片刻,“如果這樣說的話,好像也沒那么喜歡,傷心好像更多一些?!?/br> “那是什么時候?” “嗯?” “你說的這個地方,什么時候去過?!?/br> 商漁眨眨眼,“老溫,我撒謊騙你的時候,你喜歡捏我的鼻子,戲謔的反問我是嗎?!?/br> “看出來了?”他笑著偏頭瞧她。 “這次不騙你?!?/br> 她笑著看他,所以沒有再回答他上個問題。 溫舟勍哭笑不得地斜了她一眼。 搬進新家后,空間大起來,溫舟勍著手置辦兒童房。 在孩子都還未成型時,他每天以做工作匯報的態度給她發十張圖,讓她務必從里面挑出一張最喜歡的衣服,男孩女孩都有,有時女孩的多一些,商漁看多了,也驚奇。 “原來你喜歡這種風格?” “粉的、粉的、粉的?!鄙虧O無奈,“溫教授,你這是對女性的刻板印象,誰說女孩子一定要穿粉色的?!?/br> “唔?!睖刂蹌屯屏送蒲坨R,她從沒見他戴過眼鏡,連看重要文獻也沒有,這幾天卻配了副眼鏡,說是怕挑選東西沒看清小字什么的出意外。 他有點無辜,“是我個人愛好?!?/br> 商漁哭笑不得,“也行吧?!?/br> 結果隔天,溫舟勍推過來的衣服顏色就變得層出不窮,色彩繽紛。 商漁沒想到溫教授這么能吸取建議,同時也是真沒料到幾個月大只需要包布的小孩,還能有這么多花樣繁多的小肚兜。 等她終于選好了衣服,又開始發兒童車,各種牌子,讓她選擇一個滿意的。 之后是奶粉、奶瓶、尿不濕等等。 商漁好笑,又配合著他,滿足他快溢出來的父愛。 康雯受她耳濡目染,難得第一次想起孩子的事。她三十多歲,算是孤僻著一人長大,如果有個孩子,會不會有些不一樣。 楊毅再次登門時,她大開門把人迎了進去。 那日醫院后,康雯便主動找了魯高澹道歉,他們或許很合適,但走不到一起。 魯高澹是個聰明人,來的溫柔,走的不拖拉。 康雯看著他緩步離開,輕嘆了一聲。 這么好的男人,那么糟糕的男人,說到底,還是女人的問題。 楊毅見狀,腳步頓住,一時站在門外沒敢動,見康雯微笑看他的表情,心口隱隱發虛。 自打醫院那次,康雯不是在躲他,就是見了面冷臉看他,怎么還會對他笑。 楊毅有參加鴻門宴的膽怯。 “……怎么了?” 康雯穿著一身性感到布料少得可憐的睡衣,妖嬈的倚靠著門,“進來啊?!?/br> 楊毅挑眉,雖然意外,但也不妨礙他大步走過去一把將人抱起,轉身按在鞋柜上熱吻她。 唇齒交纏,暖香入懷,這樣抱著她快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康雯挺直背回咬他的唇,手搭上皮帶,動作老練。 “今天別用套了?!?/br> 楊毅一怔,往后看她,灼熱的呼吸縈繞在兩人中間,一道銀絲掛在唇間。 “什么意思?”他問。 “字面意思啊?!笨钓┞柤纾骸澳阋遣荒苷f愛我,給我個孩子也行,跟我姓,我來養?!?/br> 楊毅這一瞬間的表情可太精彩了,忽青忽紫,康雯抵著下巴欣賞,樂出了聲,點點大門,“還沒關,想走不送?!?/br> 他盯著她沒動,咬牙,“你在跟我對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