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試了叁四次,才發現他的魂和這玉佩綁在了一起,只有我拿起玉佩,他才能跟著我飄到房屋中。 清玉已在屋里安置好了他大哥,坐在主位上,一臉深沉地打量著我身后的魂。 我也在看著他,可是待我坐下后,他又是一言不發地單膝下跪,看得我頗為折壽。 “你……”我努力想著最不會刺激他的方式開口。 “那張紙條,可是你留給我的?” 他點了點頭。 “約我見面的是你?” 他點點頭。 “你一直在九華亭等我?” 他又點了點頭。 我有些激動。 “你,你認得我,對嗎?” 他點了點頭,聞言笑得有些苦澀。 我被他的笑容觸動,竟也有些想流淚,只是輕輕道:“你知道我記憶全失,對嗎?你曾提醒過我?!?/br> 他點點頭,笑得有些慘烈,忽而抱拳道:“將軍,末將蕭則和您,是這世上僅存的蕭家軍了,只可惜我已身死,而您前塵盡忘?!?/br> 我的腦子里空蕩蕩的,我知他悲苦,我希望能和他同喜同輩,可是我的腦子里空蕩蕩的,仿佛一個笑話。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叫什么?” 我低下頭,不敢再去看他過于沉痛的眼睛。 他的身形晃了晃,臉上也流出一滴淚來,清玉見狀忙施法繞在他周身。 “嫂夫人,魂體落淚有魂飛魄散的風險,我先替他固魂吧?!?/br> 待他周身綠芒散去后,他雙膝跪地,望著我道: “你叫蕭元,字,灼蘭?!?/br> “四十七年,末將找了您整整四十七年,又在九華山上等了您叁年零七個月,末將rou體凡胎,實在熬不住了?!?/br> “哦?這便是你的執念?你不肯去輪回的原因?”清玉卻在此時插話。 我不解地看向他。 “嫂夫人,雖然有些煞風景,可是問完該問的,我們還是想法送他上路吧。他如今不入輪回已是不和規矩,一般來說,免不了去地府受一頓苦,這次……我盡量扯著大哥和我一同去替他求情?!?/br> 那魂聞言,卻是仰頭大笑。 “將軍,他們是神仙,可以不懂我,可將軍是蕭家人,不能不懂末將。末將從不怕受苦,將軍可知末將怕什么?” 我攥緊了袖子,無地自容,也說不出我不知道四個字。 “將軍?!彼W角散落的幾縷白發隨著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末將怕的就是現在。故人相見不相識,末將生死皆屬蕭家,老元帥臨終托付,便是替他照顧好將軍,末將早年立功無數,年紀大了后卻越發不中用,到死,竟連老將軍的臨終遺愿都未完成?!?/br> 說罷,他一雙眼睛恨恨地射向床榻,突然有黑氣化作手中一把利劍,劍光火石之間,就要刺向床榻。 “你做什么!”清玉驚呼,趕過去已快要晚了一步。 我瞪大了眼睛,一時竟嚇得發不出聲音。 床榻上護體的綠芒炸開,緊緊鎖住那把劍,在此片刻,清玉也趕到,用術法擰成鎖鏈捆住了他。 床榻上的他也被驚擾起來了,他披著長衫起身,懨懨地靠在床框上,盯著蕭則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 “怎么,殺了我,讓你們將軍守寡?”他的嗓音不似平時,冷酷,沙啞。 蕭則背對著我被綁在床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緊握的拳頭,緊繃的身體告訴我,他極恨驚鴻。 “驚鴻!我只恨我沒能早日殺了你!” “你弄錯了?!彼难勐唤浶牡乜聪蛄硪惶?,“我不是驚鴻?!?/br> “哈哈哈哈,你們神仙,盡是些偽君子,如今連自己是誰都不敢承認了?” 這句話似是刺到了他,他抬手將刺向他的那柄劍捏得粉碎,才又開口:“蕭則,你終究是老了??晌夷镒訁s同我一般容貌未變,你心里是否會覺得……自卑?” 他坐在床榻上笑了,仿佛有種嘲弄對手的快感。 我看不下去,叁步并兩步地行過去,擋在蕭則面前。 “他是我的人?!蔽覍λ颓逵竦?。 他看著我,眼角發紅。 “娘子,他剛剛想殺我,你不問問我,有沒有事嗎?” 我皺了皺眉,還是狠下心來,“你還有力氣冷嘲熱諷,想來應該是無事?!?/br> “娘子,”他身上籠罩著的紅光明暗,周身氣場冷冽,“凡人氣數,不過一場數十年的輪回,你和他的緣分如同黃粱一夢,和我才是永生永世的糾纏,你若執意如此,我便一掌拍散了他,好過他再來這里蠱惑你?!?/br> 我見狀,更是梗著脖子道,“你拍散他,就先拍散我?!?/br> “大哥你也真是夠了!”清玉抬手化去他周身的紅芒,“嫂夫人還在,你怎么這就失了分寸?!?/br> 清玉似是不解氣,又道,“你們叁個沒一個省心的?!?/br> 可是他不說話,被打散了術法也沒有生氣,只是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我,嘴角掛的笑,似嘲似苦。 我轉過頭對蕭則道:“你跟我走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你不該對他發難?!?/br> “你們想走去哪?”身后的人突然拔高了聲音,似是氣急,接著我又聽到一陣陣的咳嗽。 我只好使眼色給清玉,能不能把他大哥弄暈過去。 清玉福至心靈,竟然看懂了我的眼神,連下幾道昏睡咒。也許他真的已是強弩之末,再無反抗的余地,直接昏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