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他們中許多人都是在上海做事,也有一部分來自臨近的幾個省,明面上是來上海走商,各家旅館都因時局動蕩暫時歇業,百樂門便打著救濟旅商的旗號讓他們留下,也不會惹人懷疑。 才到了百樂門門口,溫十安忽而頓住了腳步,看向某條巷子,“有人在盯著嗎?” 許是沒想到他警覺至此,陸邢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道:“趙元德的人?!?/br> 他話說得自然,顧澈這才察覺出些不對來,伸手拽住了他,“你知道他在監視你?” “他也沒想瞞,不然我怎么能發現?!标懶弦荒樒届o,轉而又沖巷口喊了句“出來吧”。 巷口走出來兩位穿著便服的男人,顧澈壓低了些聲音,“可你們……早晚會有兵戎相見的時候?!?/br> “我知道,我也從沒想過放棄立場?!?/br> 兩個男人走近喊了句“陸老板”,并沒有一點被發現的迥然,顯然也是習慣了這樣。 “他人呢?” “副官跟巡警局的謝局吃飯呢?!?/br> “你們手伸得倒長?!标懶蠈w元德這些勾當并不關心,只冷笑了聲,道,“回去告訴他,這是最后一次,少在我身邊搞動作?!?/br> 兩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似乎對這樣的警告也并未放在心上,離開后仍舊是鉆進了巷子里暗中窺視。 “變態?!?/br> 陸邢暗暗罵了句。 百樂門里住著十幾個臨省來的兄弟,因著都算是自家人,格外放松些,三五成群地在一起劃拳喝酒,見陸邢進來就揚了揚酒杯,歪著身子往他身后看。 “那是小顧吧!”喝上頭的男人直接蹦了起來,三兩下跑到顧澈身邊,一把摟住他。 “這么久沒見,小顧還記得我嗎?” 顧澈費了些勁把他的胳膊從自己肩上扒拉開,一手按著他的肩讓人站穩,“劉叔,你喝多了?!?/br> “那你可小看我了,我酒量好著呢?!?/br> 男人直起身,長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扭頭瞥見了刻意后退幾步的溫十安,驚喜道:“這是小顧家的嗎?” 溫十安蹙起了眉,顧澈眼疾手快地按下男人指著他的手,無奈道:“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溫?!?/br> “您好?!睖厥猜氏壬斐隽耸?。 他刻意輕咳了聲,沉著聲音,男人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握住了他的手,“小溫啊,真是抱歉,來一起喝點吧?!?/br> 溫十安點了點頭,接過男人遞的酒便一仰而盡,桌上人看他如此爽快,便要拉著他坐下繼續喝,他剛要開口推辭,顧澈先一步道:“這可不行,我這朋友喝不得酒,若醉了鬧酒瘋,我可收拾不住?!?/br> “喝酒而已,劉叔盛情怎能拒絕?!?/br> 溫十安自顧自倒了杯酒,沖眾人揚了揚杯再一次一飲而盡。 酒是百樂門里上好的陳年佳釀,酒勁大,也容易上頭,他兩杯下肚卻仍是面不改色,一看便知是喝得了酒的人。 顧澈微怔,這才想起來這人酒量極佳,畢竟幼時連年宴的酒都是他替自己喝的。 顧澈愣神的時候,溫十安已經坐到了桌邊,一杯接一杯地喝,眼見又一杯倒滿,顧澈只能伸手扣住杯口,笑道:“少喝些,若我醉了,還得十安照顧我?!?/br> 眾人哄笑,一把將他也按在桌邊,“以前你就含糊不喝,今天非得練練你的酒量?!?/br> 陸邢見狀,便也跟著坐下一同喝酒,滿桌便只有顧澈一人喝不來酒,他也抻著度,只淺酌幾口,一旁的溫十安倒是爽快,有舉杯便會應,片刻后大家便都纏著他去了。 許是酒勁太大,溫十安臉上也有些紅,盡管并不說話,顧澈卻敏銳地察覺到他有些亢奮的神情,正要讓他休息會,便聽桌上有人問道:“聽少主說,小顧你又去了北京做事?” 他剛喝完不知第幾杯,酒精的刺激從胃里蔓延到嘴巴,燒得頭也有些發昏,聽到這話又緩緩把目光從溫十安身上收回來,回應道:“是,在北京的報社撰稿?!?/br> “怎么不在湖北待了?主事的待遇可不差?!?/br> 他喝得頭腦有些昏沉,面上卻仍是溫潤有禮的樣子,吐字也清晰,叫人一時分辨不出他是否清醒,“不好同官場的人打交道,還是在北京輕松些?!?/br> “小姐仍在香港嗎?我們身份不便回去,苦了小姐一人了?!?/br> “母親舍不得老家,就一直留在那了,等這次的內戰結束,大家可以回香港瞧瞧?!?/br> 話音才剛落,門又被拍的吱吱作響,負責守門的人遙遙對了個口型,陸邢臉色沉了下來,半晌點了點頭。 進來的仍是最開始在巷中監視的男人,桌上的眾人仍在七嘴八舌地聊天,時不時還有人大喊幾聲“繼續喝!” 看樣子倒真像是醉成一團了。 “打擾了,副官想要見見顧先生?!蹦腥藢@樣的事情習以為常,眼神掃過陸邢,最后落在顧澈身上,多添了句,“只您一個人去?!?/br> 陸邢被氣得發笑,順手將手里的酒杯砸了過去,“他當自己是什么人了?!?/br> 男人面不改色,“副官在隔壁的新月飯店等著,顧先生請?!?/br> 顧澈伸手按住了正要再講的陸邢,臉上笑意未減,仿佛只是去同熟人喝杯茶。 “我去去就回?!币暰€落在溫十安身上,后者仍在灌酒,眉頭卻擰得緊,脖頸間都泛著異樣的紅,顧澈又低聲囑咐,“送十安上樓休息,別要他再喝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