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她小時候就明白,要想不被打死,就要經得起折辱。 男人會在地上吐痰,逼著她學狗把那痰舔著吃掉,而老鴇還擔心男人不開心就不給錢,就會幫著一起按住她。 挨打都是家常便飯,餓極了連狗的吃食都搶。 她身上早就落下了一堆的病,甚至不知自己能活到何時。 人人愛她美貌,更愛看美毀在手上。若是出門,男人們對她上下其手,女人則鄙夷地繞開路。 都嫌她臟,她也知道。 遇上姜桂時,她正在被小孩扔石頭,是姜桂呵斥住了那群調皮的小孩,轉手遞給她一張帕子。 俗套地像是她小時聽jiejie們講的話本故事。 偏就是這么個俗套的情節,這么個虛幻的夢,居然有成真的一天。 她從沒見過這樣純情的人,一連數月坐在她房中,支吾半晌也只能說出一句“玉蘭小姐,可要用飯?” 空氣被這耳間的紅染酔了,她什么也未做,只呼吸間就一同醉去了。 真是怪了,她這樣的人,生平頭一遭生出了赤子心腸,飲了潮熱的空氣,便再難冷靜,心跳的像要掙脫軀殼了。 他攢了多年的錢盡數替她贖了身,可她卻連這人也沒得到,就被上天收走了。 “活著太苦了,陪在他身邊還能有些甜頭?!庇裉m的敘述里裹著往事的粗糲,磨的嗓音都啞了,“我知曉諸位的好意,也請諸位理解我的決定?!?/br> “你若真要走……”夏田壽不忍看她如此,孤注一擲道,“不若等姜桂頭七再說,他入殮時當是希望你在的?!?/br> “我死后煩請諸位將我二人同葬……天氣太熱,七日太久,我不想他走時還一身狼狽?!庇裉m抹了把眼淚,起身沖他們挨個行過禮,說話也是溫柔的輕語,卻讓人聽出不容分說的決然來。 她目光繞了一圈,最后遙遙落在門外,露出個慘淡的笑容,“女人家總是要注意些形象的,可否請諸位回避一下?!?/br> 屋內綢緞撕扯,木凳隨之呯硄倒地,心被一寸寸地撕扯,麻木后余下的只??踢M骨子的鈍痛。 他們站在棺木前,卻在想這房子的隔音何時如此之差。 甚至聽得清一片呼吸的漸漸消散,一朵花的盛開又衰敗,再抬頭時,墻外探進來花枝一束,烈日下曬得蔫纘,最后一絲輕微的呼吸被卷進風里,吹下了那朵花。 “花落了?!鳖櫝郝犚娮约赫f。 方才房間里太暗了,一切顏色都被吞在暗里,像暴雨下喧鬧可怖的海,又似雨后陰霾不散的霧,遮了眼蒙了心。 直到玉蘭被抬進陽光下,他才看見她身上穿著一席大紅的喜服。 繡著朵朵石榴花,寓意多子。 -------------------- 小說有美化的成分,真實歷史上,玉蘭一類的女子大都活不過30歲,她們幾乎全都感染有杏病以及各式的傳染病,生活甚至比不上家畜,挨打挨餓也是家常便飯。 更遑論找到真愛。 玉蘭是我私心里希望的,她們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當然這也是最不可能的結局。 不要幻想去美化她們的悲劇,因為我們不敢和她們共情哪怕一秒。 (另外申明,姜桂沒有pc,他與玉蘭遇見就是巧合,一見傾心而后日日陪伴,婚前沒有任何唐突之舉,也絕對沒有pc之意。本人堅決厭惡并反對一切不尊重女性的行為?。?/br> 第33章 莽撞 溫十安在門口等了三個時辰,他去過了報社,知曉顧澈入獄前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也知曉他這幾日便會回來,就一直在他家門口等著。天將要暗時,那道身影才姍姍來遲。 他并未說話,只是等著那道身影緩緩靠近,那人走的步履蹣跚,像是背上扛著千斤的重擔,每走一步都要踉蹌下。 那人抬頭看到了他,嘴唇蠕動了下,幾乎是從喉嚨里滾出的稱呼,“哥哥……” 源自人類本性的痛苦,加上竭力克制著理智和信仰所不容許的眼淚,讓那張嚴肅而美麗的臉變得扭曲,溫十安瞳孔顫了下,忽然覺得窺視這種內心的掙扎很是失禮。 他移開了視線,卻微微邁出一步,等著顧澈的下一句話。忽然間眼前的人踉蹌了幾步,他忙想去扶,一雙手卻環住了他的腰。 隱約察覺到肩上的濕潤,他本欲推開的手也沒了動作。 顧澈緊緊抱著他,卻以一種幼獸尋求庇護的姿態縮在他的肩頭,連聲音里也含著眼淚,濕潤著落在他頸邊。 “好累……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眼淚被衣料吸收,溫十安卻覺得那片濕潤要拉著他沉到湖底,連心口都是咸的眼淚,沉的讓人發酸。 嗓子是啞的,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他只能伸出手環住顧澈,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 明明他只是抱著他,眼淚卻燙的他也不清醒了。 溫十安一直覺得,自己是很冷血的人?;蛟S溫特赫家族的秉性里便沒有悲情,眼淚是最不被允許的東西。 溫昀曾想要他學武,像溫鐸之一樣征戰,只是他對舞刀弄槍實在提不起興趣,最后從了文試。 執筆的人皆多情,總有些充沛的難以承載的感情付諸筆下,他的情感則寡淡得可憐,他從文也只是深覺刀槍護國無望,癡狂地想要救一國于水火之中。 這也算不上多么情感泛濫,至少他是這么覺得的,可顧澈卻總覺他心軟的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