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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什么?可惜清朝亡了?還是可惜建立民國? 他沒說,顧澈也沒問。隔了些許年,溫十安變得陌生了許多,顧澈有些看不透他,被他淺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便深處鬼差地伸出手勾起他的頭發,像是撥動了一副古畫。 “怎么了?”溫十安站著沒動,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他搖了搖頭,笑道:“怎么還蓄著頭發?” 溫十安不動聲色地繞過他,又坐回了榻上。 感受到發絲在指尖一瞬而過,顧澈摩挲了下手指,收回了手。 “外面好像天涼了很多?!?/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顧澈回道:“可不是,今年格外冷些?!?/br> 剛說完,溫十安便咳嗽了起來,他皺了皺眉,問:“感冒了嗎?” 溫十安咳得厲害,好一會才喘過氣,聲音也輕飄飄的,“這幾年身體總不好,沒事?!?/br> 顧澈看他臉色蒼白的厲害,還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袍,便提醒道:“天冷了,你記得添衣服?!?/br> 溫十安又笑了起來,“顧少爺這幾年穿了層洋皮,倒越啰嗦了?!?/br> 顧澈漸漸找回了些氣勢,后知后覺地輕咳了聲,掩去不該有的無措,眸中又是熟悉的淡然神色,“這幾日怎么不見你?” 溫十安移開了視線,斂著眸說:“不喜歡出去?!?/br> “你如今倒是和從前不太像?!?/br> 話似乎說得不合時宜,看到溫十安愣了下,他又有些懊惱。 好在溫十安并沒在意他蹩腳的話,應道:“人都是會變的,你顧少爺也變了不少?!?/br> 顧澈感覺到他的目光將自己細細打量了一遍,不由又有些僵硬。 他向來是自持冷靜淡定的人,可無論何時,面對溫十安時,他總有種小孩子爭寵的嬌慣感,就連最開始那聲唐突的“哥哥”,也是下意識喚了出來。 溫十安瞧著并沒有和他交談的心思,他便沒話找話道:“出國后我也常寫信寄過來,你可看過?” 溫十安抿了抿唇,似乎在回想,片刻后道:“興許是看過吧,不記得了?!?/br> “那這幾年你都在做什么?我總沒有你的消息?!?/br> 溫十安終于有些不耐煩了,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道:“我忙著效忠皇帝,效忠大清國的皇帝?!?/br> 顧澈皺起了眉,卻見溫十安已經別過了頭,說道:“我要休息了,就不送顧少爺了?!?/br> -------------------- 【小科普】 ①司長:民政司屬內務部,司長為主官,下設僉(qian)事,主事。負責地方慈善事項,國籍戶籍,救濟災民等行政,經濟工作。 ②中南海瀛臺:從前西太后軟禁光緒帝的地方。 第3章 鋒芒 1896年,顧澈6歲,在溫家遇見了6歲的溫十安。 那天父親只將他送到溫府門口,急匆匆便趕去了香港,他抱著大過身體幾倍的包裹,在大門口哭得凄凄慘慘,然后就被一顆核桃砸了肩。 小少年就倚在門邊,一錯不錯地看著他,那時正是萬物明朗的晴天,空氣里透著不知名的花香,蜜一樣的清甜,陽光兜著那份甜膩又灑進眼里,他看向那雙眼睛就突然沒了動作,下意識地吸了吸鼻涕。 “哭什么,丟人?!毙∩倌臧琢怂谎?,睫毛忽閃,透著些貓一樣的矜貴來。 “沒哭?!彼耦^在包裹上蹭了蹭,不甘心道。 然后就聽見一聲清淺的笑,小少年叫人拿走了包裹,又撿起那個核桃塞進他手里,“給你吃,不許哭了?!?/br> 核桃的兩端有些尖,緊握時就在手心戳出一個小凹陷來,他正埋頭捏著核桃,另一只手忽然被牽了起來,小少年食指輕輕勾了勾他的掌心,帶了些安撫的意味,“我帶你去學堂看看,先生明早就來?!?/br> 他就亦步亦趨地跟著,視線從核桃上又落到交握的手上,最后纏著發絲打轉。 到了學堂門口,小少年就松開了他的手,轉身看著他,腳步卻向后退,踮著腳站在門檻上,居高臨下地瞧著他,語氣肆意灑脫:“我應當比你大,你該叫我一聲阿哥,按你們漢族的規矩,你就叫我十安哥哥吧?!?/br> 名字連著稱呼,聽起來像是小女孩的嬌嗔,他頂不樂意的,卻在對面笑意盈盈的視線下失了防線,手里的核桃磨得將要包漿了,才糯糯叫了句“哥哥” 后來他才知道,溫十安只是堪堪大了他兩月而已,回想起那時站在門檻上笑出聲的小少年,他后知后覺,其實誰年長都無所謂,溫十安只是單純地逗弄他,以此來要初來乍到的小孩更惹人憐愛些。 他這一聲“哥哥”被哄著叫了很多年,而溫十安待他也著實貼心。 他們其實是頂像的人,只是旁人形容他是如玉般的人,需得陳列起來,在一眾藏品里也毫不爭艷。而溫十安卻是玉做的劍,精致得叫人無法不注意,觸手溫良宜人,卻不能佩戴,因為劍氣傷人,不甘被縛。 他本該是鷹翔于天,而不是如今這樣的模樣,如圈中禽鳥。 顧澈自然醒時,便正趕上飯時,游廊里有丫頭捧著食盒,向著后罩房的方向走,瞧見他出來便行了個禮。 他抬眼望了望,食盒里只有一碗清粥,還有兩個小菜,著實不像是一個少爺的飲食,便問:“他每日就吃這么些?怎么不去膳廳?” 他話里摻著些半醒時的迷醉來,像是不過隨口的一問,晨起的陽光最為唬人,落在眼里就柔和成了一片情意,倒叫人平白紅了臉。丫頭抬頭怯生生地打量了他一眼,便低聲道:“少爺自從和老爺吵過架,就再也沒出過房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