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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待雁歸秋一如過往。 而這正是雁歸秋最想要的。 覃向曦十年如一日的天真,雁歸秋只希望她唯一熟悉的東西能夠永遠保持下去。 所以面對覃向曦時,她總是隨叫隨到,幾乎所有空余的時間精力都花在對方身上。 旁人說她如何喜歡覃向曦,她也從不辯解。 因為當她回頭細思,在所有的親人離世之后,她沒有朋友,也沒有熱愛到想要奉獻一生的愛好,唯一稱得上重要的,便只有覃向曦一個人。 對于一個無關者這般的在乎,除了“愛情”又能是什么呢? 然而覃向曦有深愛多年的人,懷著同樣心思的雁歸秋便平白低了一頭,退至朋友界限以內還能守護著她,再進一步便叫她惶恐,生怕觸碰了覃向曦的底線,連光明正大出現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偶爾江雪鶴做了叫覃向曦傷心的事情,雁歸秋再如何惱怒,最多也只是使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卻從不敢真的對江雪鶴下狠手。 不是因為她過度的理智,只是她清楚覃向曦一顆心全都牽在江雪鶴身上。 若是江雪鶴受到傷害,覃向曦只會比她更加痛苦。 所以雁歸秋百般隱忍克制,后來漸漸成為習慣,又或許是年紀漸長,日益成熟,在江雪鶴還不知道的時候,她那些藏于暗處的敵意便逐漸消弭。 雁歸秋并不恨江雪鶴,或者不如說她并不在意江雪鶴如何,她眼里只看得到覃向曦一個人。 沒有江雪鶴,還有江雪陽,或者還未出現的其他什么人…… 雁歸秋并不想成為他們的替代品,她所求的從來僅系于覃向曦本身。 然而越在乎,便越不自覺地將自己擺在卑微的位置上。 旁人背地里閑話說了一籮筐,對覃向曦是羨慕,對雁歸秋是疑惑和嘲諷,說她簡直就像是覃向曦身后的一條狗。 比這更難聽的話也有不少,雁歸秋不與他們計較,不代表她真的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她們也曾冷戰過,然而每一次的最后都是雁歸秋最先妥協。 當她試著退出覃向曦的生活,總也堅持不了兩天。 試圖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工作上,也仍然收效甚微。 雁歸秋獨自在辦公室里加班到深夜,揉著酸痛的眼睛和手腕,抬頭看見高層外的無邊月色,只感覺到成倍的空虛與寂寞。 助理下班的時候捂著嘴巴,小聲跟電話里的男友約吃飯的時間。 茶水間里員工休息閑話,張口閉口便是“我朋友”、“我mama”、“我兒子”…… 只有雁歸秋,停下來回過頭,便發現身后空無一物。 祖父母與父母都早早過世,叔伯老死不相往來,所謂“親情”早被消磨干凈,朋友屈指可數,最能說得上家常話的反倒是跟在身邊幾年的助理。 但助理對她向來敬畏有余,親近不足。 也不是沒有人主動靠近,但雁歸秋早已沒有信任人的能力,每每看見一張笑臉,便本能地懷疑對方是不是想要索求什么。 將短短二十余年人生回顧一通,雁歸秋便挫敗地發現,她只剩下覃向曦了。 只有覃向曦毫無變化地站在那里。 像一顆釘子,也像是風箏的線,將她牢牢地釘在人世間。 只有覃向曦。 03. 半路的時間,只夠她講到這里。 還剩最后一個紅綠燈,過去便是雁歸秋住處的小區門口。 江雪鶴將車停在紅燈前面。 雁歸秋伸手拿過旁邊的包,請她一會兒將她放在路邊。 這一路上,江雪鶴是更寡言的那一個,然而沉默下來之后,她卻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恨我嗎?” “恨你?”雁歸秋怔了怔,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勉強地扯了下嘴角,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可能一開始有過吧……不過我還是更恨我自己?!?/br> 明知道覃向曦這段時間心情不好,卻沒第一時間覺察到她的情緒變化。 哪怕她再強硬幾分,強行叫覃向曦搬到她那里去住,怎么也不可能發生這樣的悲劇。 亦或是當初她能把覃家一并看做自己的責任,伸手拉上一把,而不是抱著卑劣的心態——希望覃向曦轉過頭來看她一眼,主動開口請求她的幫助。 或許一切結局就會不同。 再往前說,也是她自顧自地認為保持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心態對覃向曦更好,于是便像那些熊孩子的家長一樣,妥帖地替她安排好一切,一遍遍地告訴她,你沒錯、我心甘情愿…… 所以她到底是喜歡覃向曦這個人,還是僅僅為了滿足自己內心深處的遺憾與妄想呢? 在崩潰過、憎恨過的那段時間之后,雁歸秋又開始反復詢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結論無一例外,最終留下的只有黑洞一般的空虛,還有無盡的愧疚自責。 也許終其一生,她都再無法擺脫這樣的痛苦與遺憾。 車停在小區門口,雁歸秋回過了神,不用江雪鶴再往里送,說過謝謝便推開車門下車。 江雪鶴轉過頭去看著她。 跟從來都叫人如沐春風的江雪鶴不同,雁歸秋不僅寡言少語,表情都很少,冷冷淡淡的模樣之中掩不住疲態與痛苦,然而也難以見到更多的波瀾。 “雁總?!苯Q叫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