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但眼睛里清楚的表達了出來。

    “是??！”寺尾正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滿是無奈，“你還是太年輕了，那個時候我也太年輕了，現實可比理想殘酷多了?！痹诂F實面前，理想不值一提。

    他笑著搖了搖頭。

    真田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反駁,只是拿出了一張張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有一張明媚的笑臉,她們本該像照片上這樣在陽光下燦爛的笑著，可現在卻只能永遠長眠于地下。

    “這個,她有一個jiejie,兩人相依為命……”

    “這個,她是家中長姐，愛護幼弟幼妹……”

    “這個，是家中的獨生女,如珍如寶……”

    “這個，……”

    “還有這個,……”

    她也不說什么,只是語氣平淡的敘述著這些少女的原本的生活,還有親人失去她們后所表達出來的悲痛。

    寺尾正人閉著眼,一開始還不在意，可隨著時間段推移，他指尖顫動的越來越厲害。

    “別說了……”

    真田夏并沒有應他的要求停下來，而是拿起了最后一張照片：“最后這張，她叫林橋梅，父親早逝，家中只有一個病重的母親，還有一個愛她的哥哥。為了給母親治病，她哥哥賣了自己，五年前，她母親病逝，她遠渡重洋來尋找自己的哥哥?！?/br>
    “她找了很多地方，吃最便宜的飯團，住最便宜的地下室，像她這個年紀的其他女孩子在干什么呢？愁的不過是什么時候能夠多買一件漂亮裙子，多添一件首飾?？伤?？連多分一點錢用在吃住之外都不舍得，只是為了能夠多存一點錢，能夠早一點找到自己的哥哥……”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她的哥哥就和她在同一座城市，他們很快就能見面了，就是在這個時候，不幸繼續籠罩了這兄妹倆……”

    她的語氣不含任何私人情感，語調不緊不慢，從容和緩，不見絲毫的起伏，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就是這樣的語氣，聽得所有人的眼眶都忍不住開始泛紅，哪怕他們早已經見慣了生死。

    “佐藤警官?！备吣旧孢f了一張紙巾給她。

    “抱歉?！弊籼倜篮妥咏舆^紙巾擦了擦臉頰，走出了房間。

    “我讓你別說了！”寺尾正人低聲怒吼，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她哥哥喜歡穿女裝，好像這樣能夠透過自己看見她?！闭f完這句話，她停了下來。

    審訊室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寺尾正人是普通家庭出身，母親是傳統的家庭主婦，父親不過是一個小職員，還有一個美麗溫柔的jiejie。和這世界上無數個普通家庭一樣，不起眼，也就不被人放在眼里。

    jiejie被人姦殺，對方是有權有勢的高官子弟，求告無門，被對方的家族強勢壓了下來。他父母不肯放棄，在外不停的奔波，最后被對方家族買通的司機開車撞死。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些人得意又丑陋的嘴臉。

    因為他們家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所以在那些人眼里，就算他們一家都被踩死了也不會在意，甚至還要怪他們的血染臟了他們的衣裳。那時候他就發誓他一定要為自己，還有無數個像自己這樣不起眼的人討回公道。

    那時候的他，太年輕也太天真，真的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等真的走進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實在是太難了，在這個世界上被黑暗籠罩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他沒有身份，沒有背景，功勞時常被分薄，甚至有時候明知道真相不是這樣，也會因為某些原因會被上面壓下來。

    他看著那些受害者家屬臉上的悲戚，終于明白了一點，法律不過是有錢人手里的玩具而已。

    法律討不回的公道就讓受害人自己去討回吧。

    那時候沒有人告訴他，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就停不下來了。

    真田夏不說話，等著他的情緒重新平復下來。

    “博多這樣不好嗎？只要有人犯錯，就會被更正。這樣的話，大家就都不會輕易去犯錯，這樣不好嗎？”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在問她，又似乎在問自己。

    真田夏靜靜的看著他，說道：“這話是在問我還是問你自己?！?/br>
    黑田兵衛靜悄悄的走了進來，也不打擾眾人，和他們一起看著審訊室內的畫面。

    “寺尾叔叔有沒有想過，上面為什么會派你來博多？”真田夏突然問出了這個聽起來似乎和案子毫無關聯的問題。

    “應該是因為我沒有背景吧，礙了某些人的路，被丟到這個地方來送死最好不過了?！彼Φ贸爸S。

    真田夏沒有直接否認他的話，說道：“博多的歷史問題由來許久，其實上面一直很想動博多，但博多市內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急進，只能徐徐圖之?！?/br>
    “最好的辦法就是派一個毫無背景，和各派系都無關聯，又心懷正義，能力出眾的人，這樣的人不容易引起當地派系的警惕，也更容易做那把撕開局面的利刃?！?/br>
    所以他這看似被發配的舉動，實則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等等，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既然她都能猜到這一點，眼前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原來他從來都沒有變過，果然她還是太年輕了。

    寺尾正人輕笑了一聲，雖然還有些年輕，有些地方考慮的不夠周到，但能夠這么快的意識到這一點，也很不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