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工地下班。

    民工們朝著小飯棚陸續涌來，一進門卻發現灶前不見了平日那位美廚娘，而近前的大飯桶上正壓著一張紙：

    飯菜自取，吃好碗盤丟水池邊的大桶里，阿蘭留。

    半個小時前，蔣蘭正心急火燎地往賓館趕。

    林錦云一整個上午都沒來工地，這太反常了。

    一開始，蔣蘭也只當林錦云是在慪氣，可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過，將她的不安慢慢催化成了擔憂與恐慌：

    昨夜她走得那么晚。

    工地外頭那條路黑漆漆的，磚礫成堆，坑洼不平。

    這是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城市...

    可萬一要不是慪氣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在不斷升騰的后悔里加緊了往賓館奔去的腳步。

    很快到了賓館門口，還沒等前臺的接待員反應過來，蔣蘭就急忙朝二樓奔去。

    幾步來到206房門前，她抬手敲了敲門。

    卻無人應門。

    這時，前臺接待員才匆忙趕來， “誒，這位同志，你怎么亂闖進來，叫你也不應，你找誰??？”

    蔣蘭沒理她，繼續敲著門朝里邊喚著林錦云的名字。

    “欸欸欸，你別敲了！”接待員一把拉下她的胳膊，“亂敲什么，你要找人得先跟我下去登...”

    “她昨晚回來過嗎？”

    “誰??？”

    “就是這個住客，林錦云，瘦瘦的，短發，穿一件淺色風衣黑色長褲?！?/br>
    接待員想了想，道：“回來過。不是，你得先跟我下樓...”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又再次將她話語打斷。

    “錦云？”

    “錦云，你在里面嗎？”

    “這位同志，你別...”

    “你有鑰匙嗎？”蔣蘭一把拉過接待員，焦急道：“快把門打開！”

    接待員聞言瞪她一眼，兇道：“你有病吧！你說打開就打開，你誰??？你先跟我下去...”

    “我昨天登記過了！”蔣蘭氣得揮開接待員抓上來的手，“趕快開門，她昨晚很晚才回來，現在又一直敲門不開，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能負責嗎？”

    “能...能出什么事？你別唬我?！?/br>
    “我是她家人，我現在擔心她會出事，你不開我就報警！”

    蔣蘭這氣勢洶洶的模樣和言之灼灼的話語終于把對方嚇到，接待員再細瞧她幾眼又覺得仿佛有些印象，便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句：“行了行了，我去拿鑰匙?！?/br>
    接待員這便去了，又很快取來了一串鑰匙，終于將206的門打開來。

    蔣蘭沖了進去，入眼就瞧見林錦云正歪躺在床上手捂著腹部縮成了一團，順著床頭褥子往下，是一灘灰白的嘔吐物。

    這一幕嚇得蔣蘭通身發涼，腦袋轟鳴。

    卻也不過幾秒的凝滯，便馬上強打鎮定俯身拉過林錦云喚她：“錦云，是不是胃難受？”

    林錦云疼得滿頭冒汗，幾乎發不出力氣講話，只虛弱地點了點頭。

    “不怕，我在這呢，我帶你去醫院?！?/br>
    說罷便雙手將她穩穩抱起，林錦云身上的熱度燙的蔣蘭一驚，她忙朝已經嚇呆的接待員急道：“快去叫急救車啊?！?/br>
    “哦..哦?！?/br>
    接待員一下驚醒，慌忙往外跑去。

    蔣蘭抱著林錦云到了樓下。接待員已經打了電話叫車，此時見她們兩下了樓，忙也湊上來托扶著林錦云的半邊身子，把她兩往靠墻的沙發上引著。

    “先坐這，坐這等著，車就來了?！?/br>
    蔣蘭抱著林錦云坐下，見她一個勁的出冷汗，忙拿手替她擦著額際的虛汗。

    “閉上眼睛瞇一會兒，車就快到了，再堅持一下?！?/br>
    林錦云整個縮在她懷里，此刻連點頭的力氣都不想使出，只從喉間哼出一聲嚶嚀以示認同。

    蔣蘭卻把這一聲當成了疼痛的表達，馬上就心疼得掉下眼淚，卻也不敢亂揉亂碰，只低下頭朝她額頭吻去。

    “乖，再忍一忍?！?/br>
    “就快來了，我都能聽見車來的聲音了?！?/br>
    “閉上眼瞇一會兒吧，我就在這呢?！?/br>
    這絮叨的話語讓林錦云莫名安下心來，竟不覺得有那么疼了?？山K究還是無法大幅度動作，便伸出手，捏了捏蔣蘭的小指。

    蔣蘭順著她的動作看去，忙轉過頭問她：“怎么了？想要什么？”

    林錦云終于分了一些力氣給嘴，看著眼前的愛人，弱聲道：“剛剛吐在身上，把毛衣弄臟了...”

    “沒事，我給你洗?！?/br>
    “再打一件給我吧，可以嗎？”

    “好?！?/br>
    ......

    瑩白色的光透過年久發灰的燈管投射下來，被迫弱去好幾個色調。光線隨之呈現出一種灰灰慘慘的白，照得每個人的臉都顯出一股怪異的凝重。

    似乎每家醫院里的每間病房，大抵都是亮著這種毫無生氣的光，壓抑又清冷，像極了醫院給人的感覺。

    林錦云正這般胡亂思考著，一張臉便湊了過來。

    “醒了？在看什么呢？”

    她擺正了頭，愣著神看著眼前的人，許久才扯了扯唇角，甕聲道：“瞧新鮮?！?/br>
    蔣蘭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暗松一口氣。

    “幾點了？我睡了多久？”

    “五個小時了，你早上發燒，還胃絞痛，醫生說是應激性潰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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