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風雨下西樓 第18節
書迷正在閱讀:重生七零:愛干飯的媳婦太彪悍、八零小辣媳:我家大佬有金礦、我靠直播帶全村走向富貴、古穿今之巨星、快穿NP系統之絕世名器、【女尊】驚雨(nph)、花間yin事·四(純H·角色扮演)、誠然硬了,盡然軟了、jiejie的瘋批小狗(原名:《暗戀情書【偽姐弟H 1V1】 》)、這個律師不好追GL
幸而春日晴朗,不曾給朝云再添梧桐細雨的惆悵。 她有自己闖路的勇毅,瞎走一通,雖越走越深,卻不曾停下。 她自顧自走著自己的路,絲毫不曾發覺,身后跟了一個人。 他已經跟了她許久了。剛見到她在梧桐林時,便覺得奇怪,怎的這種地方會出現一個小娘子。于是默不作聲地跟了她一會兒,見她蒙頭亂走,便知她是迷了路的。 本想叫住她,由自己帶她出去,可又想再跟著她,看看她什么時候能找著路出去。 小娘子往東走幾步,他也跟幾步。只在她身后,不叫她察覺。而后,她又往西胡亂走去。他輕笑,覺著她今日是難以再出去了。反正他也空閑,不妨再跟著。 有趣。 郎君隨著朝云走了許久,始終都默不作聲。 直到他見到這小娘子從地上撿了一顆小石子,又走到一棵梧桐樹邊,抬手,打算在樹上刻點痕跡。 他這才出聲阻止:“那是御樹,官家親種的,勸你不要動手?!?/br> 聲音響起,蕩在林中,幽然而清晰。 朝云猛地轉頭,看見一位通身著戎裝的郎君巋然立于她三丈遠處,雙手負于身后,看著她。 甲胄锃亮,腰刀紋虎。 手中本要刻樹的石子停在了半空,張嘴想說話,卻也發不出聲音。 那人瞧見了,問:“你是喑人?” 朝云心想:不是!我才不是不會說話的喑人呢!她搖頭,又指喉嚨,費力說出一個“痛”字。 那戎裝郎君便心里有數了,快步向著朝云走來,邊走邊問:“你喉嚨不好,說不來話是么?” 朝云點頭。 郎君越走越近,在她一丈遠處停了下來?!敖袢战鹈鞒匮?,小娘子怎的會在這里?” 許是見朝云年幼,那郎君同她說話也輕柔,不見他戎裝滿身的粗氣。 走得近了,朝云也能看清這郎君的容貌。該是個年且而立的人,眉目有神。塊頭比她兄長更高些,也比她兄長更壯些,立在一丈外,似座山矗在她面前。 仰頭欲言,終也無言。 郎君又問:“你是演女戲的么?” 朝云訝異地點頭,雙眼瞠然,看著他。似在問他怎的知道的。 他曉得她在奇怪些什么,先解釋道:“如你年紀的小娘子,要么在寶津樓上看戲,要么是來演戲的……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朝云心里想:你這樣問我,我也說不了話答你呀! 可她正想著,見那郎君竟然半跪了下來,對她道:“若是說不了話,能輕聲說么?我聽著?!?/br> 我聽著。 朝云忽然鼻頭一酸。 她的確沒法用喉嚨說話,但輕輕的氣聲她還是能說的。不想這郎君竟然體諒她,無緣無故的,就能半跪于她面前。 她湊過去,小聲道:“我與人走失了,誤入了這里。我走不出去,就想刻樹為志……” 小聲,是因為咽喉只讓她這樣說話。 郎君便看著她。 女兒家低語輕訴,眼下微紅,總是惹人心憐。 他也溫聲細語:“走不出去,要不要我帶你出去?” 不敢高聲說話,生怕這小姑娘覺得他一身軍戎不是個善人。本朝崇文,除了家門有武學淵源的女兒,沒有哪家小娘子會正眼瞧一個滿身麤糙的匹夫。 他不知道,朝云方才心里想過:這人怎的臉上無須呢?若是有須,說話聲再粗壯些,便像個威武的大將軍了。 但朝云這念頭當然也只是一閃而過,聽見這郎君說“帶你出去”,癟癟嘴,想著:若你不來,我刻了樹,說不準也能出去了??伤呀浽谖嗤┝掷镒吡颂?,那點勇毅和耐心幾已耗盡。若再走不出去,怕是jiejie和姨母都要急壞了。 于是,看著這郎君,她點了點頭。 朝煙與魏國夫人在船上剛跑出八個人的時候,還在說“云兒說不準是像方才撲旗子那樣,在最末出場呢”??傻扰畱蛉唤Y束,鼓聲停了,船也開走了,她終于曉得了事情有不對。 今日過來,身邊只帶了燕草一個。因她難以自己走開去,只好讓燕草從寶津樓悄悄下去,去女戲準備的彩棚里找找,再各處問一問,看看朝云在哪里,又是出了什么事。她忽地想起了去歲,盛夏時節父親帶著她和朝云一道來過金明池。那次,朝云差點掉進水里,卻說了句“善泅者勇”,想著自己也下水試一試。 朝煙心里打鼓,不曉得事情會不會同她想的一樣糟糕。 燕草去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沒回來,魏國夫人又叫她的女使也下去幫忙找找。苗娘子算是在座的宮眷中位分最高的,知道不見了朝云,也叫來兩個熟悉金明池格局的小黃門,讓他們帶著魏國夫人的女使去找。 先回來答話的是燕草:“我去了彩棚那里。那里原是今日要出場的娘子們休整的地方,但我去得遲了,除了守旗門的內官,人都走光了。我問了那內官,內官道有個嗓子不方便的小娘子錯過了女戲的列隊,后來往馬上戲的那里走了。我本要過去他們指的地方,半途碰見了那里負責女戲的內官,說是三娘子是到了更衣的地方,可又跑錯了地,不知后來趕去了哪里,總之沒再見過她?,F在兩邊女戲更衣的小殿閣都已經落鎖了?!?/br> 朝煙手里的筷子攥得緊緊的。她知道金明池今日四圍都有三衙職守,外面彩棚里雖然也有遠觀的百姓,可閑人卻是入不了內的。朝云再怎樣走失,總也是在金明池的園中,不會到外頭去。但心里的不安哪里會就此消解,越是等在這里,越是焦躁。 幸而,曹皇后那里又來了人,到了朝煙的案邊,悄悄說:“二娘子莫急,圣人說,娘子若想下樓去尋三娘子,就讓奴婢帶著娘子下去。只是要委屈娘子走下人走的小路,不可讓人看見娘子離了席?!?/br> 朝煙自然不在乎是不是什么小路,跟著這人就下了樓。 據燕草方才的回復,朝煙先趕去了彩棚那里。她想著,朝云平日里是不愛往外走動的,也不清楚金明池的道路,要走失,也該是在這附近。 于是順著周邊看了一圈,除了內官之外,沒見到其他的什么人。 再往外找,照樣不見什么人,卻在草地里見到了一塊熟悉的玉墜。是被人隨手丟在這里的,已經磕碎了一個角。若在平常,她不一定能認出這玉墜就是朝云的??沙撇灰娏?,這里又有這個,她順理成章地想這該是朝云丟的。 雖也不能確定朝云的去向,總也算是有了個范圍。她便順著這么條小路再往偏僻的地方走,走著走著,見到了幾株梧桐。 若她記得不錯,這里頭就是金明池的梧桐林。梧桐林中小道交錯,是個容易迷失的地方。朝云若是走進了這里,或許真是輕易走不出來的。 朝煙便往梧桐林里面望去。 “嗯?”她隱隱約約看見了兩個人從小道上走來。 離得太遠,看不清那兩人的面容,只能見著兩人一大一小,一個魁梧,一個嬌小。朝煙瞇了瞇眼,心里判定:那個就是云兒! 自家meimei,就算是只有一個影子,她都是能認出來的。 于是快步朝著云兒那里走去。 她本以為云兒身邊那人是個內官,等走到了身前,才發覺這竟然是個穿著戎裝的武人。在金明池宴衣著戎裝的人不少,看他的氣度,許是殿前司的班直。 無論如何,是個外男。 朝煙有些緊張,因meimei竟是同一個外男自這樣無人而偏僻的小林子里出來。若是傳揚出去,旁人才不管朝云年紀還小,定也要損她幾句名聲。孤男寡女,誰知道做了什么。 故而朝煙見到了朝云,看見她衣著發飾都不亂,便把她拉到了身后,向那戎裝郎君作了個萬福,說道:“我meimei貪玩,走失在梧桐林里了,多謝官人帶我家meimei出來?!?/br> 也不用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先開口,先把事情說定。哪管內中有無別的什么事,她說這就是簡簡單單的走失又尋回來。就像元夕時,她找了巡城的士卒把走失的秦桑找回來。是找人的,便不算是孤男寡女。 那郎君倒是略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小娘子的jiejie不問其他,一張口便是道謝。朝云被朝煙攔在身后,那郎君便也行了個禮,道:“娘子客氣了?!?/br> 朝云站在jiejie身后,從jiejie身側看他抱拳。很有氣概,也很慨然,便對著他微微一笑。 剛好遇上了那人的目光。 第26章 榜下 好在是找著了朝云,朝煙和魏國夫人,乃至皇后,都把心放下了。 朝煙帶著朝云往寶津樓上走,小聲問她:“方才那人是誰?” 朝云拉了拉她的衣袖,讓她把耳朵湊下來。她氣聲道:“林子里碰見的。我進了林子就走不出來了,他帶我出來?!?/br> 果然是這樣。朝煙又小聲告訴他:“先前發生了什么,我們到了家里再說。剛才好在是沒有旁人在場。一會兒姨母她們問起,你就說是我在林子里遇見你的,可不許說起他?!?/br> “嗯?!背菩睦镉袛?。 回家之后,就連李訣也是剛剛才曉得朝云一度走失。 他和群臣坐在臨水殿里,看船上百戲時,算是側著看的,并不能看得真切。他只瞧出那船上只有八個人,與往年不同,肯定缺了一個,沒想到缺了的那個是自己女兒。 朝云到府上,便叫人準備了筆墨,在紙上寫下了事情的經過。從彩棚出來,內官指路,走錯了地方,又走進了梧桐林。前因后果寫了清楚,但末尾處只寫是jiejie找到了她。 這些和燕草說的都能對上。 李訣默默看著小女兒寫在紙上那些字,皺著眉頭,心里感嘆:難怪范教授總說云兒的字該常練。上回他見到朝云的字時,是她在抄書。寫在抄本上,好歹也是整齊的?,F在這幾個字是寫在白紙上,沒了隔線,她的字便到處飛舞,筆劃寫得像螃蟹腿,字字之間縫隙也或大或小,總之不太看得清。 一個女兒家,盡管以后不會做什么學問人,但將來嫁了人,管家cao持時、或是給人寫帖子時,總是要寫到字的。當然,朝云年紀并不大,還有機會改正筆畫,這也不算什么大事。 重要的是她今日走失。曉得了事情經過,李訣并不會責怪女兒。因朝云實在是受委屈的那個,內官不來叫她在先,指錯路在后,怪不得她。安慰了兩句,叫人又燉了梨湯,給朝云潤潤喉嚨。 這事就此過去。 只有最初那個點人的內官挨了幾句罵,也沒受什么處罰外,旁的人都沒有什么事。魏國夫人隔日特地到府上看了趟朝云,怕她心里難過,送了點東西過來。朝煙與她說了幾次,讓她千萬別跟他人說起那郎君帶她出梧桐林的事。朝云點點頭,答應下來。 漸漸地,隨著殿試近來,也不再有人問起這事。 李府這幾日進出了不少學士,朝煙見父親忙,于是就叫人多做些凝神固元的食膳送去春暉閣。 李訣正在看今年禮部奏名的名錄,眼神不離這排在頭一名的范鎮。 因陳博古嘲謗朝廷故,原本范鎮并不被允許參加殿試。范鎮是陳博古門下進士,虧得考官多次上奏,奏明范鎮是素有賢名的大才,并不依附陳博古家名勢,這才得以許考。 只是不想范鎮如斯了得,在禮部奏名之中排在了第一位。只是不知殿試之中他會在什么樣的位次。范鎮畢竟也是陳博古門生,多少總受博古影響,考官們也曾收到過降他等級的密詔。范鎮的文章,李訣是看過的。成都知府薛奎曾對范鎮有“此乃廟堂之人也”的美譽,也曾言他“將以文學名世”。 李訣自認也是文章了得之人,但他更自認自己文辭不如范鎮。 到殿試放榜日,李訣匆匆從御史臺出來,與幾位同僚一道去看放榜。 李訣等人去得遲了,雖榜還尚未張貼,可底下已經圍了不少人。 有來等名次的考生,有來看熱鬧的百姓,有趁機叫賣的小經紀們,也有來榜下捉婿的丈人們。 這新榜進士,尤其是名次靠前的進士們,總是東京城里有女兒的人家爭相追逐的對象。相貌家世并不重要,只要在這張榜上,便已是人中龍鳳,就連李訣的幾位同僚也有來擇婿的意思。 員外郎們更有身揣千金而來的,只盼著捉住一兩個來看榜的新進士,直接把金銀給人家,就把人拖進家門去了。家里的女兒,但凡有這進士老爺看中的,即便是已經定了親的,都讓她改嫁給這位新進士。讀書人寶貴,富商們都想接一門如斯姻親,好抬高自家的門楣。 同僚談笑:“東京有女兒的爹,大抵有一多半都在這里了?!?/br> 亦有人說:“行遠家中也有兩個女兒吧?!?/br> 行遠是李訣的字。聽人說起自己,他一笑:“我此來并非擇婿,只是來看看范鎮的名次?!?/br> “范鎮?便是那禮部第一人?”同僚也笑,“自來禮部第一人賜第,未有在第二甲者。他名次定然不會差。李公愛才,一如故往??!” 幾個公人將榜張貼好后,榜下更是喧鬧擁擠。 李訣等人站得遠,還不到能看清榜的地方。只能看見前頭有學子搖著頭嘆著氣從人群中出來,也看見有人拍手大笑,大喊痛快??匆妰蓚€員外郎拉扯爭奪著一位寒門學子,都喊著“到我家去”,爭相說著“我家有六個女兒”或是“我女兒貌美似天仙”、“我女兒又有賢德又有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