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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玨曾說,趙宗謙留著姐弟倆的性命不怕旁的,就怕別有用心。這世間的道理諺語素來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趙宗謙雖是馬上得天下,可這帝王心術也如手里的刀劍一般如火純青。沈妉心對此人愈發好奇,宋明月指婚一事她也多半猜的八九不離十。宋明月就是一顆拋磚引玉的棋子,壓壓這寶刀未老不世驍將氣焰的同時,也在試探褚郾城是否居心叵測,但凡有一絲不甘愿,那便是欺君之罪,一并除了趙宗謙才高枕無憂??蛇@番猜測沈妉心說不得,莫看平日里宋明玨好說話的很,一旦鉆了牛角尖那是比宋明月還難勸回頭。 可這下了旨,就如板上釘的釘,拔出不易,終究還是留下了坑洞。最不濟也只得用下下策了,沈妉心長身立在青墨院的院門前,抬頭看了一眼,輕聲嘆息。 抹著嘴的小侍童從門內走出來,瞧見石墨階下愣神的沈妉心,奇怪道:“沈先生怎的才回來?不吃飯了?” 沈妉心一怔,臉色大變,“吃飯了???” 正長身子骨的小侍童笑道:“剩了點兒?!?/br> 沈妉心氣結,上去就給了小侍童一記腦蹦兒,腳底生風往里去,還不忘罵上一句:“一群小白眼兒狼!” 吃飽喝足,嘴里叼著竹簽吊兒郎當晃悠到小庭院的沈妉心在昏黃不甚明亮的燈籠下一眼就瞧見了蹲在地上,佝僂著背,正在栽花的蔡尋。做賊心虛的沈妉心立即停下了腳步,剛轉了個身想要溜之大吉,就聽身后沙啞聲傳來:“怎的才回來?吃過了沒?” 沈妉心忽然覺得方才的殘羹剩飯不僅果了腹還有一絲暖心,她走過去,蹲在老頭兒身邊,接過器具,柔聲道:“師父您歇著,我來?!?/br> 蔡尋手掌撐在膝蓋處,緩緩站起身,錘了錘腰骨,哎喲一聲:“不服老不行啊?!鄙驃l心聞聲,趕忙攙扶著他緩步行至飛榭亭,坐下歇息。 “你這老頭兒一點都沒自知之明,一桿老腰大半夜不歇著還在此栽花兒?明個兒栽它能長腳跑了不成?”沈妉心委實沒忍住,又氣又不忍。 老蔡頭兒白瞥了她一眼,錘著腰桿子道:“人老了,總歸有愈活愈糊涂的時候,你個年紀輕輕的大小子不也一樣,沒半點兒自知之明成日往夫子院跑,你當真以為為師不知道你去做什么?” 沈妉心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出不來就散去了。宛如打了霜的花兒,喪氣的一屁股在蔡尋對面坐下,她沉默了半盞茶,幽幽道:“師父您也別怨徒兒不成氣候,我是有那么丁點兒在意宋明月那丫頭,但趙……陛下亂點鴛鴦譜就是落井下石,就是趁火打劫,就是……就是……” “就是個屁!”老蔡頭兒噴了沈妉心一臉唾沫星子。 沈妉心愣了愣,義憤填膺:“沒錯,就是個屁!” 蔡尋氣的直嘆氣,從古至今多少天縱英才,可能出世能活下來的寥寥無幾。不是世間能人少,而是大部分都缺了那根通事故的弦。說的好聽是英年早逝,不中聽就是自食其果。持才傲世的多了去了,多沈妉心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如她這般年輕氣盛,多半也得英年早逝,步前任后塵。 這時有了自知之明的沈妉心軟了話語,訕笑道:“師父您別生氣,我就是在您面前隨口說說?!?/br> 氣的狠了,蔡尋也沒了訓斥的心思,反正這個心思多變的徒弟也總有一堆歪理邪說,于是平聲靜氣道:“為師知你來意,宋明月這丫頭身世可憐不假,可這世上最多的就是可憐人,你若執意要趟這渾水看在師徒一場的份兒上,為師也可給你指條明路,不過你得想明白了,為了她搭上自己的性命與仕途可值得?” 沈妉心淡然一笑,道:“徒兒的命是她姐弟二人救的,知恩不報,徒兒怕即便留著這條命,師父您也不愿認這個徒弟了?!?/br> 蔡尋望向她,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頗有些惋惜的道:“若是早些年能收你為徒,老夫此生也別無他求。罷了,累了,皇后娘娘要的仕女圖前幾日便已繪成,明日你就替為師送去吧?!毖粤T,佝僂老頭兒起身走出飛榭亭,幾步之后他回頭又囑咐了一句:“畫兒就在畫案上的龍紋紫檀匣里,可莫要錯拿?!?/br> 沈妉心深深凝望著老頭兒漸隱漸沒的背影,站起身深深一揖到底。而后她仰頭望了一眼夜幕下的星辰浩瀚,悄悄溜出了青墨院。 宮中宵禁,除卻除夕夜以及公務要事之外,皆是日入前七刻,擊鼓十二下,眾以散。就連皇室子女亦須得遵守,違者一律鞭笞五十。沈妉心走的提心吊膽,她算不準此時是否已過宵禁,但她知道今夜一定得去見見宋明月。 好在這一路雖膽戰心驚,卻也有驚無險的到了宮人所外,沈妉心望著漆黑一片中時隔半月的井天小院,心中莫名釋然。她深吸了口氣,徑直走入,恰好碰見出房門的宋明玨。 “你……?!”宋明玨嚇的渾身一顫,險些摔了手中的碗盤。 沈妉心眼珠子四處轉了一圈,示意恐隔墻有耳,隨即小聲問道:“你姐呢?” 宋明玨努了努下巴,指著沈妉心背后的小木門道:“在堂前?!?/br> 沈妉心計上心來,奪過宋明玨手中的碗盤,刻意大聲道:“宋兄,你看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也別見外,交給我就是了?!?/br> 堂前的宋明月聽聞動靜,甩了甩手上的水,自然而然的往圍布上一擦,就往門外去。剛想張口喊話,誰知門便被推開,懷中抱著碗盤臉上掛著憨笑的人不是沈妉心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