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放下抱起的手臂，氣得面紅耳赤。甩著她的包就氣急敗壞地撤了。

    白雪和夏霽有一點相似，但也不全然相同。白雪是嬌，夏霽是媚。兩人一個直腸子，一個還會稍微掩飾掩飾。

    但那股凌厲的勁兒都掐著人脖子似的，每秒鐘都覺得窒息。

    總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想來想去，還是懷里這個省心。

    到今天想起這回事，太陽xue還在突突地跳。程榆禮輕輕按了按額角。

    他寬慰見月，簡單道：“處理好了，今后不會再來了?！?/br>
    “你是不是為了我得罪了很多人??？”

    程榆禮說道：“不重要的人得罪就得罪了，別放心上?！?/br>
    秦見月若有所思點頭。

    閃電的光落在她的身上，程榆禮借著這點亮輕輕地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水漬。意味深長笑了下：“真到了九十歲，最后一口氣也得留著親我老伴兒?！?/br>
    秦見月抱住他，下巴磕在他的肩膀。

    她慢吞吞地想，他是不是真的這樣規劃過他們的未來呢？

    有些事情她可以當面問清楚，有些事情還是只能靠猜。

    但無論如何，最起碼此刻他的懷抱是暖的。

    -

    翌日，秦見月回到家里，想了很久要把他送的啟明星放在哪里。猶豫不決間，聽聞外邊有動靜。咚咚咚，門被敲響。

    秦見月急忙把照片往日記本里一嵌，秦漪進門不會等她通知，她的動作剛落，門便被推開。

    “怎么了？”秦見月問她。

    秦漪給她送來一點洗凈的荔枝，放在桌上：“昨天去看房了？”

    秦見月點頭：“嗯?！?/br>
    “怎么樣？”秦漪習慣性替秦見月整了整被單，而后在床沿坐下，要和她長談的意思。

    一時之間，秦見月不知道要怎么評價她今日的心情，只淺淺答了一句：“挺好的，在側舟山。等辦完婚禮你和我們一起搬過去住吧?！?/br>
    “嗐，我去湊你小夫妻倆的熱鬧呢?！鼻劁魯[擺手。

    秦見月想說，房子真的很大，你未必湊上我們的熱鬧，又找不到形容的措辭。便沒再吭聲。

    “mama這幾天想通了。之前跟你說那些話別往心里去?！?/br>
    秦見月剝荔枝的手指頓住，動作變緩，那一道甜津津的粘稠汁水流入她的指縫。

    秦漪繼續說：“但是不管怎么說，我都是為了你好，怕你受委屈，還是希望你嫁個好人家。我是擔心你嫁過去，這不對付那不對付，又跑回來跟我哭。這種事兒啊我見多了。

    “上回見過小程，我才稍稍放下點心。他看著還算靠譜，雖然不知道他們家里怎么樣。他要是能一直護著你，也算是你的福氣?！?/br>
    秦見月不吭聲地繼續剝荔枝。果rou被擠到嘴里，甜，卻又不那么甜。

    “人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后就是娘家的人了，去了好好伺候公婆。別吵架鬧事?！?/br>
    濕巾拭了拭指，秦見月鼻尖泛酸。不知為的母親這番掏心的話，為的母女分別，抑或是為了她們的意識從不在一樣的軌跡上。

    “嗯？聽見沒？”

    秦漪見她不吭聲，拍了拍見月的手臂。

    她擦一擦唇角，不情不愿地應：“嗯?！?/br>
    “還有，”秦漪指著見月桌上的一瓶汽水，“以后這種東西少喝，涼的不許吃。當心孩子懷不上?！?/br>
    這話刺耳，秦見月急躁地回：“懷什么孩子，我還要唱戲呢?！?/br>
    “話不能這么說?！鼻劁舭矒岬嘏乃募绨?，“程家也不是一般家庭，說少了也得讓你生個兩三個，你既然選擇嫁過去，就得有這方面的意識。唱戲是唱戲，但你還是得以家庭為重，別人給你好的生活條件，你就得回饋過去什么?！?/br>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就只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嗎？”

    “我可沒這么說，唱不唱戲取決于你自己喜不喜歡，但是你得分清主次?！?/br>
    秦見月不平道：“可是你當年嫁給爸爸，也沒有因為他荒廢了事業啊?！?/br>
    “是啊，我沒有?！鼻劁籼拐\道，“但你爸爸那時候什么條件，我能因為嫁給他就不工作嗎？我要是不接著唱，咱們全家等著去喝西北風嗎？”

    他們結婚結得早，江淮剛從外交學院畢業的那年，秦漪便一頭熱下嫁給他。次年秦見月出生，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起碼見月也算是愛情的結晶?；趷鄣呢氋v，在爭吵過后，也總能浮出一點螢火的溫情。

    那幾年很艱難，秦漪沒有放過任何一次和秦見月吐苦水的機會。

    秦見月自然知道。

    后來爸爸事業有成，mama也確實秉承了相夫教子的理念，恪守婦道，為女兒丈夫cao勞。

    她覺得幸福，因為這就是她的人生追求。

    再后來便是到了家庭的低谷時期，秦漪不得不重新工作，而她告別舞臺已經好些年頭，再加上腿腳不便，登臺已成奢望。她便經人介紹在一所戲曲學校做了外聘老師。

    秦漪又感念一番往事，說道：“但你現在不一樣啊，我說句你不愛聽的，小程的這個能力，養你一個老婆還不夠嗎？你這輩子吃喝都不用愁了，還上什么班？”

    秦見月心中不快，她自知和mama觀念不合，無法溝通，便岔開話題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br>
    “你看你看，我一說你就這樣。媽這是教你做人的道理呢?！?/br>
    “知道了，我聽見了。你快出去吧！”

    秦見月說著，把她媽轟走了。

    -

    終于等到九月初八。這場婚禮辦的比程榆禮意想之中要簡單很多，是秦見月的意思。

    太夸張的場面會讓她拘束，況且程家的地位在，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閑話又要傳出去，她心里難免打怵。

    避免爭端，最終決定只請關系比較親近的親朋好友吃個飯。

    刪繁就簡的婚宴，她穿一身濃郁的紅色旗袍，盤起長發?；瘖y團隊是齊羽恬特地幫她找來的時尚圈的大佬，山清水秀的妝容，配著詩情畫意的一張臉。

    秦見月的氣質很古典很東方，這身旗袍相當適合她。程榆禮本想著這么打扮會不會過于樸素，好歹他也承諾了人家要明媒正娶，不辦得像模像樣一點都問心有愧。

    待他見到妝室里那位娉婷裊裊的美人走出來，一切顧慮都打消，只倚在門上有半分鐘沒說出話來。

    秦見月當哪里不好看，問他：“是不是妝有點奇怪？”

    程榆禮微微一揚眉，淡道：“不奇怪?！彼f著便伸手摟住她的腰往外面走。

    在廊上碰到來人，程榆禮手掌微微合了合，秦見月腰間一緊。

    “我媽?！彼吐曊f。

    秦見月立馬清清嗓子，糯糯喊了聲：“mama?！?/br>
    “……”

    對方手里攥著手機，頭也沒抬一下。

    “媽?！敝钡匠逃芏Y出聲，跟終于抬起頭來看向他們的女人介紹一聲，“我媳婦兒?！?/br>
    “哦！見月是吧？”谷鳶竹往后一退，上下打量：“看著挺機靈的?！?/br>
    “……”秦見月笑得肌rou都僵了僵，好一個“機靈”。哪個字跟她是沾邊的？

    谷鳶竹揣回去手機，這才挪眼認真看了看，還算客氣地笑說：“唱曲兒的？這身段真好，嗓子也好聽?！?/br>
    總算是夸了兩句真心實意的。

    “謝謝媽?！?/br>
    程家盡管眾怒于程榆禮私定終身這回事，但好歹也是個名門大戶，都是懂得規矩和清理的，婚宴這種好日子不能叫誰難堪，眾人還是笑臉相待，氛圍融洽。

    父母也只來了一個，程榆禮的爸爸程維一向很少出席這種場合，即便是兒子的婚禮。他比他母親還要嚴肅。

    沈凈繁跟程乾也來了，老倆口出雙入對的，穿得還挺喜慶。沈凈繁叫見月上去唱兩句，被程榆禮攔下了。他是好心，生怕秦見月不樂意或者不好意思。

    秦見月說：“沒事的，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彼笾乜粗劁簦骸案鷐ama一起唱好不好？”

    秦漪笑著，起身說：“哎喲這孩子，還難為情呢?！?/br>
    京劇比起別的劇種要磅礴一些，里頭沒那么多情情愛愛，挑不出適合在婚禮登臺的曲子。今天便唱了段黃梅戲，家喻戶曉的那一支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這曲兒得叫新郎上去唱啊?！敝型卷懫疬@么一道起哄的聲音，有人蹬了一下程榆禮的凳子。

    程榆禮今天又破例喝了點兒酒，身子散漫地側在桌沿，笑著瞥他一眼，懶洋洋開口道：“少埋汰我?！?/br>
    他就喜歡這么靜靜坐在底下，倚在椅子上，看著她在臺上唱，這一刻，全舞臺的光都是為她打的。

    -

    婚宴結束后，程榆禮忙著送客晚了些，夜里回到他們的新房，進門就見廚房燈亮著。他早些叫人把秦見月送回來。彼時她正覺得酒多口渴，翻箱倒柜找飲料。

    “我說家里吃的怎么越來越少，原來是在眼皮子底下養了只小老鼠?！?/br>
    男人倚在門邊，手插兜里，似笑非笑望著她。

    在喝酒之后這人顯得就沒那么正派，也是今兒大喜日子多幾分喜慶。整個人一副散漫姿態杵在那兒，一臉調戲大閨女的笑意。隱隱顯出些京圈紈绔子弟的頑劣本性。

    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讓秦見月嚇得急忙起身，“你才小老——”

    話音未落，腦袋一下嗑在冰箱上層未合上的門上。

    “嗷?！焙猛?！

    秦見月痛苦地揉著吃痛的地方，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程榆禮嚇得忙伸手抱著她，揉著腦袋，笑著哄：“怪我怪我?！?/br>
    秦見月撅著嘴巴，錘他胸口一下。她兩頰泛著粉，三分醉態，比往日更為誘人。

    程榆禮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

    “你抱我干什么？”秦見月暈暈乎乎的。

    “這不是撞著了，怕你走不了路?！?/br>
    “??？”她懵了，“撞的是頭不是腿?！?/br>
    他義正言辭：“撞到頭容易摸不清方向，更嚴重?！?/br>
    轉身出了廚房，他往樓上臥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