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月光 第14節
程榆禮掃視屋里一圈,發覺大家都在各自說笑。 很難做出判斷,他微微蹙眉。 “秦見月?”叫她的名字。 “嗯?”見月緩過神。 她總算肯抬起眼,他緊盯著她,探她眼眸盡處的情緒。許久,才緩緩開口:“鐘楊的女朋友對京劇很感興趣,想聽你唱幾句,愿不愿意去?” 秦見月愣了下。 她偏頭看向在門口候著的鐘楊。 秦見月知道這可能會很掃興,但她不能穿著齊羽恬的裙子去給他的女友唱戲。 不可以這樣做人。 臉上寫著為難,被程榆禮看穿。他通情達理,溫和地說:“我和他說你身體不適?!?/br> 秦見月若有似無點一下頭,不置可否。 心頭煩亂,她有點不想再待下去了。 不管是給人唱戲也好,和他待在一起也好。 迫切希望這個夜晚快一點結束。 - 見過一面后,王誠的問候來得很頻繁,秦見月招架不住。 鐘楊的生日過完當天,王誠又發來共進晚餐的邀請。秦見月再一次推脫。她忍著脾氣給介紹人小姨一個面子,沒有把他拉黑。 其實想來也沒有必要,王誠這樣的男人比比皆是。 刪一個王誠,還會有下一個王誠。 無法讓她心動、“規矩”又普通,沒有做錯什么,適合婚姻的男人。 才是和她登對的,嗎? 那些美夢成真的故事,注定不會被寫進她的人生。 對吧? 秦見月這一天晚上又一次因為程榆禮失眠了。 一晃而過的溫存就快要從手中滑落了。 掀開手掌,還記得被他裹住的瞬間,如潮水上岸一般,被幸福裹挾的瞬間。 都統統離她遠去。 睡不著的夜里,她有點想念爸爸。秦見月印象里的爸爸江淮是個意氣風發的男人。 事故發生之后,家里有那么幾年是艱難的,但是在家道中落之前,秦見月也曾經是爸爸mama的公主。 她從前不會去想,和他是不是般配? 可是現在,很多實際的問題緩緩浮現出來。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公主了,她是別人口中的……野花。 臥室是在二層閣樓,斜頂的屋脊上有一扇四四方方的天窗。她常常睜著眼躺在床上,從這扇窗戶里看月西沉。 浴在暮春的月光里,在這個失眠頭痛的清晨,秦見月決定眼下要做的首要事是把佛珠還給程榆禮。 然而她并不知道他家住何方。因為離她家的地段比較近,秦見月便順路去了一趟他工作的單位。 她本來打算叫一個同城閃送,但畢竟是價值二十萬的東西,一個閃失,誰的責任呢? 以防萬一,她親自跑了一趟。 結果碰了個壁。軍工所門口有兩個站崗的武警。 秦見月沒法進去,也沒見到程榆禮本人。她將東西交給門衛。只簡單用小布袋兜了一下,包裝得太夸張反而惹眼。 臨走前,她站在鼎盛的日光之下,用手遮著眼,去看眼前這幢灰色的不起眼的大樓。 高三那一年,有傳言說程家給他安排了國外的學校,因此他的生活過得很是悠閑。 然而傳聞也不全是對的,因為大家都說他下半年不會再來學校,但他還是去了。 甚至,出乎意料的,他參加了高考。 大學也沒有出國念,而是留在燕城的航校。 學習那些復雜的專業知識,然后順其自然走上現在的路。 很難說哪一種人生是精彩的,他這樣選擇自然有他的想法在里面。 總不能是他家的老爺子逼他去造飛機吧?秦見月在回去的路上這樣想著,哭笑不得。 很多事情不能夠怪他,有一種人生來就是被扼住人生的方向的。 而他的方向,與她背道而馳。 秦見月下了班回到家里,mama在樓下澆花,廚房悶的排骨香氣飄散而來。聞得秦見月很餓。 但她沒胃口:“媽,我不吃了,上去睡一會兒?!?/br> “這么早就睡啊,”秦漪放下澆花水桶,好奇看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見月擺擺手:“沒有不舒服?!?/br> 只是有一點失戀般的黯然。 可是分明連戀都沒有戀過。 她進了房間,倒頭欲睡。但明明很困,又怎么也睡不著,眼眶泛著潮氣。 其實退回到從前,遠遠看一眼他的背影,也不是不可以。 起碼沒有得到過就不會失去。不失去就不會那么難過。 她吸了吸鼻子,胡思亂想之際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半天,秦見月被餓醒。她打開手機想看一眼時間,卻看到十幾通未接來電。 是程榆禮打來的。 說意外也不意外。她回電過去。 程榆禮接得很快,聲音還是那樣沉沉懶懶的,聽不出很明顯的情緒,簡單地問一聲:“怎么一聲不吭就這樣把東西還回來?” 秦見月說:“我的燃眉之急解決了,謝謝你的慷慨解囊,沒有用上。所以還給你?!?/br> “嗯?”他好像還有好奇。 秦見月說:“就這樣,沒別的事了,再見?!?/br> “再什么見?!背逃芏Y沒準她掛,“在家嗎?” 秦見月說:“在家?!?/br> 他忽道:“我來了?!?/br> 她失笑:“你來了?來哪里?我家嗎?” 似乎有聽到電話里的一聲狗叫,而她的另一邊耳朵,是窗外的小狗在汪汪,秦見月頓時發覺他好像不是在開玩笑:“……你不會在我家樓下吧?” 程榆禮說:“我在?!?/br> 秦見月驚坐起,推開窗戶往下看去。 程榆禮穿一件灰白的棉質襯衣,手抄在褲兜里,一手握著手機,安靜地在她家樓下的小巷。隨著她推窗的動靜,他昂首看去。 他看上去也有一點疲倦,像是方才工作結束,特意趕過來。風塵仆仆的奔波。 “你……”她有點說不出話。 程榆禮道:“下來說吧?!?/br> “……” “不愿意下來也行,你就把窗開著,我看看你?!?/br> 秦見月小聲的:“你稍等一下?!?/br> 她下樓時略有小心,生怕被mama發現。 急匆匆跑下來發現腳上還趿著拖鞋,她很難為情地又回去換了雙體面的鞋,才敢出去見他。 “你有什么事嗎?”到他跟前,她開口問道,語調微澀。 程榆禮打量著她:“來看看你怎么了?!?/br> 秦見月強顏歡笑了一下:“我沒怎么啊,你也沒必要大晚上趕過來吧?” 程榆禮緊繃的神色微微松懈下來,也跟著苦澀一笑,難得的,他總是漫不經心的神情里浮現出一絲謹慎和局促,開口聲音散漫,卻低得微妙—— “這不是第一次跟女朋友鬧別扭,也沒什么經驗?!?/br> 秦見月的手被他捉了起來。 程榆禮習慣性地躬下身子和她說話,溫和的語氣:“月月,你不跟我把話說明白,我要怎么哄你?” 第10章 女、女朋友……? 秦見月懵了好一會兒,她視線低下,去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她的那根粉色的發圈還在他的腕上。和他一身正經的襯衣西褲顯得那么不匹配。 本以為只是討她一時歡心,也沒有必要這樣隨時隨地都戴著吧。 這算什么呢? 身后舊墻上的爬山虎在初夏長出嫩綠的芽,就像她心中抽條的藤蔓中,迸出一朵新鮮的蕊,泛著冷沉的幽香。 秦見月又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程榆禮在等候著她答話,眼神中不乏真誠。他清淡的眸子偶爾也能讓人看出幾分溫度。 但也并非燃著guntang的火焰,而是一杯溫白開。足以讓人受到安撫,松一松被拉緊的情緒,放下脆弱。但它無色無味,激情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