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夫妻成長實錄 第265節
話還沒說完,就見折和光憤怒的又把桌子上的茶杯摔了下去。 “你騙鬼呢!就是在我們兩人面前,你也沒有一句真話。那于翰林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由你勸幾句就要死去,定然是你以為陛下在你身后撐腰,這才威逼利誘人家——” 他大失所望,“你怎么就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你小時候多有天賦的一個孩子,你說要為生民立命,要為天下開太平,要此生為百姓謀前程,你都忘記了嗎?” 沈懷楠嘆氣,“可是……” 桑先生也沮喪的坐在凳子上,“這天下的大勢被誰奪了去,我就是不在朝堂之中,也知曉皇后看折子批折子不對,她這是心在朝堂,為的是誰,還不是英國公?!?/br> 桑先生看向沈懷楠,“邵衣是跟著皇后做事,她偏向皇后我并不驚訝,她是個女子,并不懂這些,可你的書讀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嗎?陛下對你恩重如山,你怎么能這般對陛下呢!” 沈懷楠低頭不語,根本不敢再說話。 桑先生見他不說話,卻更加生氣,“豎子可惡!你說清楚,為什么放著一條康莊大道不走,偏偏要去走這些旁門左道,古往今來亂臣賊子哪里有好下場?!?/br> 沈懷楠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一句,卻又覺得在這兩位文人風骨面前辯駁不得,只能低頭,狡辯一句,“我也是一心為了天下百姓——” 結果話還沒有說明白,就見一個杯子砸過來,沈懷楠的額頭被打破了。 鮮血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來,染進了眼睛里,刺激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滿目漆黑。 然后耳朵就靈敏了。他聽見了小小的腳步聲。 是小花。 他瞬間睜開眼睛,這一刻的狼狽,他不想讓小花看見。 但已經來不及了。小花如同牛犢一般沖了進來,抱住了他的腦袋,哭著道:“外祖父,你為何要打我阿爹!” 折和光趕緊叫人去拉小花出去,“快快快,把你們家姑娘拉走?!?/br> 小花抱住沈懷楠不撒手,“你們敢!你打我阿爹,我就讓阿姐打你!” 她跟折和光不熟,雖然叫著外祖父,但看見阿爹被打,氣性上來,立馬就想到了讓河洛對付他。 折和光就氣笑了,“好啊,好啊,你看看你們是如何教導小輩的,我和你先生兩人難道就是如此教導你的嗎?”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孽子!我且問你,你難道不知道于大人是什么人嗎?他二十二歲入朝堂,從不歇下一日,當年徐州大旱,他親自去一家一戶敲門送糧,救活了多少百姓?!?/br> “二十五歲那年,他手下有冤假錯案,為了給他們平反,他脫了官袍跪在御書房外,只求陛下重查,即便是就此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br> “還有在他治下的旱災水災,從無一點貪污,他的兒子也是詩情才華不輸他,從不留連青樓,而你這豎子,為了殺害人家,引誘人去青樓,真是可惡!” 他說得氣不順,憤怒坐下,桑先生默然片刻,冷冷道:“長平十五年,老大人在京都也幫過你吧?有一日我遇見他,他還夸你,說你是未來的宰相,必定是要位極人臣的,只要你一心為民,將來必定是要名垂千古?!?/br> “可你如今,還對得起他的夸獎么?” 沈懷楠被他們說得不語,一手輕輕的拍在小花的背上安撫她,一手去給她擦眼淚,“小花乖,先出去,阿爹是在跟祖父和老先生吵架,總有動手的時候,不哭啊?!?/br> 小花不聽,她有自己的道理,“外祖父是阿爹的父親,老先生是阿爹的先生,阿姐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便也是阿爹的父親?!?/br> “我是阿爹的女兒,我犯了錯,阿爹從不打我,只會教導我,我跟其他人打架,阿爹也會護著我,怎么舍得打我呢!” “他們分明是欺負你,欺負你是晚輩——” 沈懷楠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小花,不可亂說?!?/br> 他們的恩怨是他們的,但是折和光和桑先生對小花可不錯。 折和光一聽,果然對著桑先生道:“你瞧,他們就是如此教導孩子的?!?/br> 折邵衣再聽不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進去,但還是沒忍住,站在門口,一步步走進去,跪在地上,“小花,有阿娘在,你先出去?!?/br> 小花怕阿娘一些,不想走卻也不敢不走,她知道大人在小孩子沒有說話的余地,于是只能退出去。 抽噎的走到門口,此時天已經黑了,她站在門口,扶著墻道:“阿娘,你別讓阿爹受欺負了?!?/br> 折邵衣險些哭出聲來,哽咽的道了一句,“哎,阿娘知曉了?!?/br> 等小花走了,她才深吸一口氣,看向了折和光。 跟沈懷楠成親多年,這個父親的面容她其實已經很陌生了,因為并不常見。 這些年,折和光一直在辦詩會,他的才情和書法字畫確實很好,很多人因此追捧。 她道,“父親知道,為什么您的字畫可以賣千兩銀子嗎?” 折和光本來要罵人的,卻冷不丁聽她說這句,他皺眉,“你又想強自狡辯些什么?!?/br> 折邵衣認真道:“我只是想告訴父親,天下字畫好的人那么多,為何父親的最受追捧?!?/br> “是因為懷楠做了官,是因為女兒是皇后跟前的人,是因為八jiejie的名聲,是因為七jiejie的能力……是您一個又一個兒女堆出來的?!?/br> “父親,您不會真覺得自己的字能值得千兩銀子吧?您心里肯定是也是有數的,您的字畫不值得?!?/br> “可您去酒樓吃酒,你去書鋪里面買書,你都用你的字,你的畫去抵銀子,當您這般做的,您難道不知道,其實人家并不想要您的字畫嗎?” “您也虛榮,您覺得這般實在是有臉面,您便這般做了?!?/br> “您享受了懷楠帶給您的便利,如今卻一口一句清廉,高潔,父親,這四個字,您不虧心嗎?” 折和光向來不善吵架,罵沈懷楠痛快,那是因為沈懷楠不回嘴,但是折邵衣如此,他便吵不過了,只能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孽女!你這個孽女!” 折邵衣輕輕笑起來,“父親,孽女便孽女吧,反正在您的心里,我們是罪該萬死的?!?/br> 桑先生都聽不下去了,他指責折邵衣,“你自小也是個好姑娘,怎么能跟著皇后如此亂來——” 折邵衣高聲打斷她的話,“亂來——皇后娘娘何曾亂來過!” “她可曾貪贓枉法,她可曾縱容手下殺害無辜,她可曾行過苛政,她可曾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從長平十二年開始,她這十幾年里一直也不曾歇過一日,于翰林為百姓好,難道她就不是嗎?于翰林為百姓cao勞,你們看在眼里,可她的功績,你們此時為什么不提及?” 她跪在地上,在燈籠的籠罩之下,影子拉得又斜又長,風吹燈燭晃,她的影子也晃了晃。 她挺直了腰身,一點也沒有晃動。 她嗤然道:“皇后娘娘還什么都沒有做呢,你們就開始要逼死她了,你們逼死她的時候,何曾想過她為了天下百姓做過這么多的事情?!?/br> 她厲聲道:“父親和先生不是言辭鑿鑿么?那你們告訴我,讓陛下賜死皇后娘娘的時候,是否也有那么一瞬間想過,她是不是也跟于翰林一般高潔呢!” 桑先生被這話說得一時間愣神,半響才回過神來,道:“于翰林一心為了君主,可是皇后卻是要謀反?!?/br> “這如何能混為一談?!?/br> 他終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底氣,大聲訓斥道:“亂臣賊子就是亂臣賊子,她迷惑君主,意圖讓大秦改朝換代——” 折邵衣冷冷問,“先生,她做了什么,讓你們覺得她是亂臣賊子?!?/br> 桑先生:“她插手朝堂之事,她批改奏折,這難道是一個后宮女子該做的嗎?” 折邵衣在這一刻十分的傲然。她質問桑先生,“為何她不能插手朝堂之事?” “她的才能,即便是死去的于翰林也無法否認,她幫著陛下批改折子以來,出的主意解決了不少鄉縣的問題?!?/br> “她有什么錯處嗎!” “你們判定她有罪,不過是因為她是女子,她是女子插手了朝堂就是錯處?!?/br> 她語氣譏諷,“先生,您可以做山長,但是皇后不成?!?/br> “您知道為什么么?還是因為她是女子,是女子,她的才情不輸于先生,可是古往今來,可曾有一位女子是山長?” 她憤怒的昂頭,“天下掌權者,何曾有過女子?如今,娘娘還沒有掌權,她只是蒙陛下的信任,多看了折子,多做了幾分事情罷了,你們就在這里逼死她?!?/br> “先生,難道這就公平嗎?” 桑先生震驚,沒想到她竟然強詞奪理,但是又不好去答復,于是頓了頓才道:“你這是歪理,自古女子不參政,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br> 折邵衣嗤然,“老祖宗留下來的道理便是對的么?” 折和光早就看這個女兒不爽了,他道:“女子參政——呵呵,你怎么不說皇后做皇帝呢!” 他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盛瑾安攛掇陛下不準官員進青樓也是你們的意思吧?你們倒是真做成了,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啊?!?/br> 折邵衣前面若是還是氣他們兩個人打傷沈懷楠,諷刺皇后,如今是真生氣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父親!” “父親是男人,自然是可以去尋歡作樂??墒歉赣H有問過那些陪著您逢場作戲的女子一聲,問問她們要是能清清白白過一生,她們可愿意跟您推杯換盞?!?/br> “父親是男人,父親可曾體會過被賣的恐懼,可曾走過她們被賣的那一條路,可曾知曉她們要經歷什么樣的慘事,才會心甘情愿的陪著您說說笑笑?!?/br> “這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怎么了!這又有什么不對么!自從這一條令下去之后,雖然沒有杜絕青樓的存在,可也救了不少的女子,尤其是京都,知曉是陛下不喜,明面上減少了不少青樓。怎么,青樓女子少了,父親找不到尋歡作樂的去處了?” 她譏諷道:“父親倒是知道去暗巷了,可是父親去的暗巷里面也少了不少人吧?” 她傲然的看過去,“改天父親去西城看一看,她們都已經開始自己養活自己了,她們被送往大秦各處,有的改名換姓成家,有的有皇后娘娘的補貼做起了生意?!?/br> “能活的,都已經活了,沒活的,我們也在努力讓她們活,父親,對于女子來說莫上的功績,為什么在父親眼里,就成了污名,就成了您的憤怒,您也有女兒,您有孫女,您都是有女兒有孫女的人了,跟那些十三四歲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們玩樂,您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您還砸懷楠的腦袋,父親何不去砸一砸自己的腦袋!有您這般的父親,我都覺得羞恥,跟人出去,都不敢抬頭,因著什么,還不是因著父親這種風流?!?/br> 折和□□得要死,抬手就要打人,沈懷楠立馬站起來攔住了他的手。 他目光微寒,“岳丈大人,您自小沒教養過邵衣,自然也沒資格打她?!?/br> 折和光的手被甩開,桑先生氣急,“好啊,好啊,你們夫妻兩個真是好口才,好一番孝心!你說和光去青樓,你說和光沒有教養你們,那我呢?我是不是在你們心里也有十處的錯處!” 折邵衣和沈懷楠便又雙雙跪下了。 桑先生松了一口氣,失望的道:“即便你們有萬般理由,如今卻成了賊人,在世人眼里,在你們父親眼里,在我眼里,你們都是亂臣?!?/br> “你們必然不會有好下場……若是你們有好下場,這天也不清明了?!?/br> 桑先生站起來,道:“你們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忍心殺害你們,否則一碗毒藥哄著你們說,也算是全了我的氣節?!?/br> “但我也不會跟你們同流合污,你們這般,后人筆誅,我不想沾染晦氣半分?!?/br> 他靜靜的道:“今日我便跟你恩斷義絕,再無師徒情分。我會把這事情告知天下,未免將來有人還將我與你的名字說在一起?!?/br> 折邵衣背依舊挺直了,卻瞬間淚流滿面,“先生這是要讓天下人都知曉,懷楠是個被恩師趕出師門的人?!?/br> 折和光不待其他人說話,道:“我也要與你斷絕父女關系?!?/br> “從此之后,你就不是文遠侯府折家女了?!?/br> 折邵衣閉眼,眼淚流進嘴巴里,她想要開口說話,卻先嘗了眼淚的咸淡。 她閉著眼睛就沒有睜開,然后聽見了桑先生和折和光的離去。 然后,她聽見小小的步子跑來。 她睜開眼睛,一把抱住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