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二更

    沈懷楠進了戶部做事情。戶部有四個司, 分別為戶部司，度支司，金部司和倉部司。

    他去的是戶部司, 這里管的是大秦戶口，土田，賦役等事物。他的官職不高不低，上頭有戶部郎中和員外郎, 下頭有他管轄的衙役, 他是正六品主事。

    一進官場能有如此待遇，已經是極好的。沈懷楠再次感嘆自己這輩子的幸運。

    他是有官服的, 深綠色, 倒是沒有什么繡花，只在上面繡著鷺鷥補，看起來倒是有氣勢。

    折邵衣給他穿衣裳, 笑著道：“果然是人靠衣裝，你穿其他的衣裳總顯得瘦弱，穿這件官服，卻讓人覺得氣勢十足?！?/br>
    沈懷楠特意去銅鏡前照了照, 滿意的點頭, “我也覺得是?！?/br>
    第一日去上職，還是很激動的。

    他們這些人，就不用去上朝了，還輪不到他們站在金鑾殿上。多晴進來說馬車準備好了，折邵衣給他拿了一把傘, “萬一下雨呢？”

    馬車待會還要回來的, 戶部可沒有地方給他們放馬車。等到快下值的時候, 多晴又要架著馬車去接。

    沈懷楠道：“其實我騎馬去比較好?！?/br>
    但是戶部文官多, 大多數人還是坐馬車去的，還有些家里沒銀子的，便是坐牛車。

    多晴駕著馬車而去，在門口看見牛車，還驚訝了一瞬，“小的以為官老爺都有銀子?！?/br>
    畢竟昌東伯府和文遠侯府沒落了，也窮，但還是有馬車的。

    沈懷楠看了他一眼，“我們家再是沒落，也算是寒門，至少有門?！?/br>
    但是，少時艱難的那種農戶高中做官的，無論努力多久，不貪贓枉法，便還是只能坐牛車，在京都很難買上東城的一座宅子。

    他之前總覺得自己苦，后來出來做事之后，發現自己已經足夠幸運。越是年歲大，便越能感悟這個道理。

    所以，他的態度足夠謙卑，做事足夠踏實。他想，無論陛下和太子想要他成為什么樣子的人，他至少先是他自己?；实酆吞又挥锌匆娝隽俗约?，才能在他的身上寫寫畫畫。

    假如他是一張白紙，那他先要自己描繪出自己是個什么字，什么圖，自己首先要在白紙上畫好，他畫好了，那陛下和太子才可以在他的紙上再添上幾筆。

    這個道理，他悟了三年，在慢慢的悟出來。

    戶部司郎中甄世林就很喜歡沈懷楠這般的態度。之前沈懷楠陪著太子做事的時候，兩人就打過交道。

    他指點沈懷楠第一句話就是，“咱們戶部司在四個司里面，算是頭一個，你出門辦事，要謙遜，但也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br>
    沈懷楠點頭，恭恭敬敬的亦步亦趨跟在甄世林后面，道：“下官謹遵大人的教導?！?/br>
    甄世林笑著道：“懷楠啊，你少年就中了探花，又是會做事的，跟著太子殿下沒少長見識，我是放心你的?！?/br>
    這就是賣好了。

    沈懷楠也舒了一口氣。有人給你開小灶，總比有人給你穿小鞋好。

    第一日也未曾做什么事情，折邵衣比他早到家，她今天去女學了。

    “給她們選了一批馬，她們都很喜歡?！?/br>
    她自己不大，但是處事老成，比其他女子穩重很多，也細心，便這些采辦都是她來做。

    沈懷楠回來，“怎么看著不高興？”

    折邵衣：“高翰林家的三姑娘今日退學了，她年歲到了，要嫁人了。她嫁的是云州，一去幾千里，怕是此生都見不著了?！?/br>
    沈懷楠想了想，問她，“是那個做詩句很厲害的姑娘？”

    折邵衣點頭，“是她?！?/br>
    沈懷楠：“云州跟京都全然不同，她以后的詩句必然是另一般，應該壯闊，應當豪壯?！?/br>
    “你就等著給她修訂詩集吧?！?/br>
    折邵衣笑起來，“是，她也這般說?！?/br>
    只是故友離去，總是難免落寞的。

    當年一起做事的人一個個出嫁，一個個離去，后面教導的小姑娘們也到了定親的年歲。

    一年又一年，一歲又一歲，眾人來來去去。

    她道：“我有時候想，我也該出去走走，天地之大，我卻沒有出去過?！?/br>
    但是她離不開京都。

    她的根在這里，這里也需要她。

    折邵衣：“你羨慕外放的官員嗎？”

    沈懷楠搖頭，“不羨慕?！?/br>
    折邵衣說的是離別和感傷，他說的就實際多了，“外放雖然也可以攢功績，但是在京都做好了官，也同樣可以升官?！?/br>
    “不過想要往高處去，還是要做幾年地方官的?！?/br>
    但這都不是現在所能想的。

    折邵衣松散他的頭發，給他按摩，“到時候，我會常給你寫信的?！?/br>
    沈懷楠將她的袖子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嗅了嗅，“邵衣，到時候你記得一天一封信，不然我要生氣的?！?/br>
    折邵衣笑起來，“這才新婚燕爾，你就想著兩地分居了?！?/br>
    她又問，“你今日怎么樣？”

    沈懷楠：“戶部……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修建北城所需的銀子?！?/br>
    “如今，這里面的事情多，我在戶部司，也能看見他們支銀子的來來往往，今日還有人跟我打招呼，我剛開始沒想起來，后來才想起來是太子的人?！?/br>
    應不是太子身邊常跟著的，但是能被派遣來，說明太子真的需要人手。

    沈懷楠，“我怕是躲不過去?！?/br>
    他確實躲不過去，人人都知曉他是太子的人，他自己現在也當自己是太子的人，太子的話，他是必須要聽的。

    就看要怎么周旋了。

    折邵衣叮囑他，“你可別想著貪贓?！?/br>
    沈懷楠就笑，“放心，人人都盯著我，我想貪也貪不了?！?/br>
    他小聲道了一句，“你該擔心的是太子貪?！?/br>
    這是個肥差，他跟五皇子兩個人一起做事，互相牽制不怕，就怕一起爛在鍋里。

    沈懷楠心里的思緒一點點展開，道：“只要有一人手不干凈，怕是朝堂就要動一動?！?/br>
    他坐起來，換折邵衣躺在他腿上。

    他一點點給她通頭發，輕輕按壓頭部，手指頭沿著頭發不斷的延長，道：“希望大家都是心里有數的?！?/br>
    正在說，就聽見外頭有腳步聲響起，姚黃無奈的聲音響起，“少爺，少夫人，寧平公主和盛九少爺來了?！?/br>
    折邵衣都要嘆氣了，“不是昨日剛接走嗎？怎么又來了？還是兩個一起來?！?/br>
    一起來就是有事的。兩人將頭發堪堪束起，穿上外衫出門見客，便見盛瑾安手里提著一小箱子，箱子里面不知道裝的是什么。

    寧平公主臉色很不好，一直攥著盛瑾安的衣裳，看樣子是想把盛瑾安攥回去。

    這怎么又打起來了？

    折邵衣問，“你們三天兩頭鬧，還真是……特別。盛九，咱們就當不認識吧？你這三天兩回來，我們也吃不消啊?！?/br>
    盛瑾安坐下就怒，“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呢！”

    寧平公主也怒，“你還要臉不要臉了！”

    盛瑾安吼回去，“這有什么的！你自己懷疑，還不讓我自己證明清白?！?/br>
    然后看了折邵衣一眼，“反正，書是懷楠給的，我要是有問題，懷楠也有?！?/br>
    說著還說著還高興了，露出牙齒笑，“懷楠，兄弟我可是一直自己扛著，如今抗不住了才說?！?/br>
    沈懷楠看不得他這般高興，盛瑾安是個運道很好的人，他高興，就有人要倒霉了。這個倒霉的人可能是他。

    他忍住頭疼，“公主，是什么事情？”

    書？什么書？他給盛九的書多了。

    寧平公主還是要臉的，大半夜的，要不是實在攔不住，她也不能這般跟著來。

    她嘆氣再嘆氣，再看看盛傻子，呆子，痛苦道：“前幾日我們吵架……”

    來了，折邵衣努力豎起耳朵聽。

    寧平公主：“……你們知道吧？”

    還賣關子！

    沈懷楠嘖了一句，“我們知道不知道，你們能不知道？”

    寧平公主倒不是賣關子，她是實在不知道怎么說，便又啰嗦了一句。

    她倒是想直接說，但這事情實在是不好說。

    折邵衣好奇心真上來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寧平公主臉一紅，“你問他?！?/br>
    盛瑾安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直接道：“她污蔑我！她侮辱我的人品！”

    反正，今日他是一定要給自己力證清白的。

    他氣鼓鼓的看向沈懷楠，“你今日可要幫我作證?！?/br>
    “我之前不是從你這里拿走幾本書嗎？”

    沈懷楠終于從他這“我是清白之身別想污蔑我”的神情里面明白了。

    他也終于想起，他之前確實是把自己的“夜間寶典”給了盛瑾安。

    他也痛苦了。

    這人，怎么連這種事情也如此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