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先生便笑，“當時不僅你想要，宴明也是想要的, 為師只有這么一張虎頭書案, 給了你們誰都不合適, 便只好兩個人都不給?！?/br>
    他還笑著道：“當時你們倒是爭書案, 只懷楠一人不要這些東西，每日里看書練字，都是實打實的底子出來，反觀你們兩個，如今還記得幾篇賦論？”

    折碩明：“我們也不考科舉，學那么多做什么?！?/br>
    他笑著坐下，“往后懷楠做了官，我們便去他的官地小住，想來也能得個竹林二賢之稱?！?/br>
    折宴明：“官場多沉浮，不是我等做的，還是靠懷楠吧?！?/br>
    沈懷楠盤腿而坐，笑了笑，“那便萬望我考上秀才?！?/br>
    考了秀才，又要三年考進士，考完進士倒是快了，只過一個冬便臨科舉。

    沈懷東從始至終沒有說話，乖巧的坐在虎頭書案之前，掏出筆墨紙硯出來寫字。桑先生沒忍住過去看了眼，倒是點了點頭，“字的勁雖然軟了一些，但是形出豁然，倒是好風骨?！?/br>
    沈懷東便站起來，“多謝先生夸獎?！?/br>
    桑先生：“不用如此有禮?！?/br>
    但是臉上的神情倒是受用的很。

    午間折邵衣過來送飯，沈懷楠道：“先生很喜歡他?！?/br>
    這個他自然是指坐在旁邊凳子上吃雞腿的沈懷東。

    折邵衣：“你帶著他來，打的主意不少吧？”

    沈懷楠笑著道：“哪里——只不過先生最近愈發喜歡自己看書而不是教導我們，便帶他來給先生助助興?！?/br>
    折邵衣瞪他一眼，“你的小把戲先生過幾日就能看透了?！?/br>
    沈懷東便在此刻抬起眼，道：“九jiejie，您別罵我三哥，都是我想做桑先生的弟子才求三哥帶我來的?！?/br>
    哎喲，如此惹人憐惜！折邵衣笑看他一眼，“我沒怪他，只桑先生會生氣了?！?/br>
    過了三天，桑先生果然生氣了！但打了沈懷楠一棍子，又讓人去準備拜師禮。

    “總要認認真真喝杯茶吧？”

    沈懷楠便回去說這個好消息了。

    昌東伯夫人倒是沒有太高興。在她看來，桑先生也就那樣，沒什么好的。但是她請來的這個先生同樣也沒什么好的，于是答應不答應都覺得一樣，那兒子喜歡，便答應了。

    沈懷東的先生本來就有告老還鄉之意，聞言也沒有不滿。還覺得自己的心思被學生看出來了多有不自在，收了厚厚的禮便尋了個鏢隊回家去了。

    于是每日里清晨出門的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一大一小入了文遠侯，桑先生興致很高，還專門給沈懷東做了一套讀書的日程。

    因著他一來，折邵衣便多準備了一份膳食。過了幾天，她便忍不住了，“——這也太能吃了吧？”

    沈懷楠能吃也就算了，正是這個年歲，沈懷東看起來小小的，竟然也能吃下兩大碗米飯加蒸糕米飯和雞腿。

    她很擔心小家伙被撐著了，但事實證明沒事，吃完雞腿之后，他還要喝滿滿一碗梅子湯。

    折邵衣：“……”

    沈懷東解釋，“他正在長身體?！?/br>
    折邵衣：“你小時候也沒他這么能吃啊?！?/br>
    沈懷東一邊塞雞腿，一邊道：“三哥沒我力氣大?！?/br>
    這倒是真的！

    折邵衣便道：“說不得你以后要做將軍去了?！?/br>
    小鳳的力氣就很大，吃的也很多。

    沈懷東想了想，“只要能做官，當將軍就做將軍吧?！?/br>
    他也不挑。

    折邵衣笑起來，“你還有些嫌棄，將軍哪里是那般好做的?！?/br>
    沈懷東：“很難做嗎？”

    折邵衣：“自然?！?/br>
    沈懷東便想了想，“那我就好好學學?！?/br>
    沈懷楠：“等家去，我給你幾本兵書?！?/br>
    吃完了，沈懷東被姚黃領著去消食午睡，只留下折邵衣和沈懷楠兩個坐在亭子里犯懶。

    不過今日是有正事的。沈懷楠掏出一根金條，“拿著吧，這是昌東伯夫人給的?！?/br>
    折邵衣一點也不推卻，她拿著掂量了下，道：“還挺重，昌東伯夫人怎么舍得這么多銀子?！?/br>
    沈懷楠站起來，拉著邵衣的手也準備去消食了，“我告訴她，給多少銀子，就做多少吃的?！?/br>
    折邵衣：“這些銀子都夠養咱們三個了?！?/br>
    沈懷楠笑起來，“嗯……算不算啃弟弟的老本？”

    折邵衣點頭。

    兩個人散了幾圈，又斷斷續續的說話。沈懷楠問折邵衣最近讀什么書，折邵衣臉色便有些沉。

    她嘆息，“我這幾日看太子妃娘娘給我的書，里面說，在西南一帶，多有換親的習俗?！?/br>
    兩人牽著手一邊走一邊道：“這家生個女兒，那家生個女兒，到了兒子娶媳婦的時候，便把兩家的女兒一換，誰家也別要聘禮，就這般過?！?/br>
    她說到這里沉默了一瞬，“書中記載，有一家生了八個兒子，只有女兒。老母親哭得不行，對著穩婆說，這以后八個兒子怎么娶兒媳婦?！?/br>
    “直到第二年，她生下了一個女兒，這才高興一些，又對著穩婆說，至少其中一個兒子有兒媳婦了，待她明年再生一個，好歹多娶個兒媳婦回來?！?/br>
    沈懷楠聞言，仔細想了想，“先不把女兒做個人，只做個財，再便是窮的?！?/br>
    折邵衣點頭，“是?！?/br>
    但可笑的是，就這般的“重視”，卻讓西南一帶成為女兒家出生最受歡迎的地方。

    兩人一邊走，她一邊說，“書上記載，有一戶人家生了個丑姑娘，長大了沒人要，她兄長著急娶妻，便索性把人賣了去做活，再拿銀子去娶妻?！?/br>
    “因實在丑陋，賣的銀子也沒多少，只能娶一個不太貌美的妻子，她兄長便見人就罵meimei無用?！?/br>
    沈懷楠聽了沒有說話，有時候身為男子，他其實很難去體會折邵衣的感覺。

    他雖然過得艱苦，但他關注的永遠都不是這些換親，慈幼堂姑娘家的事情。他會想朝堂之上的關系，文人之間的計較，商戶之后的算計……等等。

    如果他看見這本書，會想的應該是地方官上面可以做出改進的東西。

    他怎么會著眼在換親給姑娘家帶來的壞處上呢？

    但此時此刻，他就算是沒著眼，也要著手去安慰她了。

    他道：“慢慢來吧，大道不是一日成的?！?/br>
    在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哄小孩子。十分罪過。

    而果不其然，邵衣瞪了他一眼，“別拉我的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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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補更（1更）

    道不同, 不相為謀。

    折邵衣恨恨的吃了一碗飯，然后跟澹臺先生道：“刀不落在他身上，自然是無法知道痛是什么滋味?！?/br>
    澹臺老夫人笑盈盈的替她扇風, “那你覺得，他如何才會痛？”

    折邵衣：“這還不簡單，只讓他想想若是我家窮苦，我跟他一個村子里長大, 相互戀慕, 但到了年歲，我家要我去換親不能嫁與他, 他便有同理之心了?！?/br>
    澹臺老夫人笑出聲, 又感慨，“是啊——非是他不懂，而是痛不在己身, 不愿意去動彈罷了，若刀切在他的rou上，必然跑得快?！?/br>
    人么，都是如此的。

    折邵衣點頭, 又跟先生道：“太子妃娘娘說, 讓我去做這件事情?！?/br>
    具體是什么事情，這都不用說。從八月開始，折邵衣一直都在說官繡該如何開始，創辦，又如何讓天下的繡娘都知道, 如何去賣她們的繡品。

    折邵衣甚至還在想其他的。

    “燒窯, 木雕, 食肆, 茶坊，酒樓……這么多的地方，其實都是可以讓女子參與的?！?/br>
    她想了小一個月了，剛開始有些迷糊，但是后來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很對。

    “只要女子有地方做活，便可以賺銀子，只要有銀子，就可以貼補家用，男人難道不想讓妻子有銀子嗎？”

    她覺得不是！

    “男人其實很現實！”

    澹臺老夫人笑著嗯了一聲，轉頭一看，只見澹臺思正拎了把刀出來，正磨刀霍霍向邵衣。

    折邵衣也感覺到了背后的寒光，匆忙解釋拍馬屁，“我說的是一般的男人，像您這般和我家懷楠那般的，甚至是盛家九郎，都不是一般的男人?！?/br>
    澹臺思正哼了一聲，“別整天教壞你先生?！?/br>
    自從這個學生被太子妃領著看女子之身的好壞之后，便整日里是她說，而不是他家妻子說。

    這天底下哪里有學生和先生是如此這般的。

    折邵衣就偷偷眨了下眼睛，澹臺老夫人心領神會，站起來，“邵衣，扶我走走吧，坐得久了，身子都有些僵硬?！?/br>
    折邵衣哎了一聲，“那學生就扶著你走走?！?/br>
    澹臺思正：“……”

    他索性端個小筐，筐里有菜葉，便跟著一邊走一邊擇菜葉子。

    折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