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桐隨手把兩瓶飲料塞到他懷里：“哪那么多話, 喝你的飲料吧！”

    說完轉頭就跑，車一弦搖頭失笑，看了看手中的飲料, 再次笑了。

    他們早先來泰國玩過, 當時車一桐挺喜歡喝這種飲料，剛才他看到, 就順手給買了兩瓶。

    他買的時候就覺得車一桐的表情有些古怪，也沒有多想，現在，終于知道原因了。

    “王一靜那小姑娘還瞞……有本事？”他本來想王一靜還瞞厲害，但想了想，總覺得有些畫不上等號, 不過真的是挺有本事的，竟然能讓他meimei, 都有些畏懼……這么想著，他再次笑了。

    而在此時，被他想著有本事的王小公主, 卻在哭。

    剛才王一靜雖然笑了, 卻沒有嘲笑車一桐的意思，所以很快就拉著張盛走了, 一直到在走廊里, 她還連蹦帶跳, 直到同張盛分開。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 吳欣欣已經回來了, 正在收拾東西。

    “你這么早就收拾東西？”

    “省的明天手忙腳亂啊，咱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回來大概也沒多少時間給咱們收拾行李?！?/br>
    雖然說讓姑娘們在泰國轉轉，也不可能真搞成旅游，就是早上出發轉轉，下午回來，晚上飛國內。

    他們在這里住了這么長時間，又這么多人，是絕對絕的大客戶，酒店也沒有給他們算過了幾點加錢的事，所以早先王一靜也不急，此時聽吳欣欣這么一說，覺得也有道理。

    正收拾著，吳欣欣道：“咱們還能在一起住兩晚?！?/br>
    “什么？”

    “今晚，明晚咱們就回基地了……再然后，就該分開了?！眳切佬篮苁堑吐?，王一靜則僵在了那兒。

    吳欣欣看向她：“怎么了？”

    王一靜一下就哭了。

    “你、你、你怎么了？”

    “怎么又要分開??！”王一靜趴在床上，錘著被子。

    ……

    她們在這里說這分開，倪教練那邊，也進行著差不多的話題。

    在確定了所有隊員都離開后，倪教練才走。

    她也沒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在花園里轉了起來——她害怕有的隊員雖然離開了泳池，卻滯留在花園里，雖然酒店里應該是安全的，但畢竟天晚了。

    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就在她要離開的時候，碰上了劉主任。

    “師姐還沒休息嗎？”

    倪教練一怔，有些不好說自己的擔心，就含糊道：“你不也是嗎？”

    “我是太興奮了！”劉主任笑道，“今天的比賽，真漂亮??！”

    “……謝謝?！?/br>
    劉主任歪頭看了看她，也是今天太亢奮了，他有點忘形：“師姐是謝什么呢？”

    倪教練臉一木，這要換成別人，她直接就開懟了，可這個師弟……先不提身份，人家事情是真做的漂亮！

    她再理想主義，再天真，也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些年了，非常清楚早先握手那個事對她們整體的危害——也許那人只是針對鄭偉峰，卻連帶著她們整個教練組，乃至現在的隊員們都要有影響。

    而這個事，只是嘴上爭論又容易陷入到羅生門里，多少人本來清清白白，就因為落到了口舌里，以后總有了點別的顏色。

    一場直播，能讓所有人看到真相。

    但直播是難的，特別是這個級別的比賽，而且又是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進行的。

    她雖然不知道到底有多難，也知道非常難，這時候就懟不起來。

    劉主任那話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我開個玩笑，師姐不要生氣。不過師姐道謝才是生疏了，這事都欺負到咱們身上了，怎么能不反擊？”

    倪教練抿了下嘴，輕輕的點了下頭。

    “師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倪教練一怔，劉主任道：“教練組也許比隊員多留兩天，也會很快解散，再下面……師姐是怎么想的呢？”

    倪教練沒有說話。

    她來之前，是想著還回去的。

    雖然鐵中的領導層不是那么好，但她已經習慣了。

    早先她生完孩子出來找工作，處處碰壁，原本可以令她挑選的地方，現在都開始嫌棄她了。

    “倪啊，咱這幾年太虧了，咱剛畢業的時候，不說教本科吧，教個大專、院校都沒問題?？涩F在，人家起碼要碩士，最好還要是海龜……當然，咱這專業和海歸扯不上關系，但也要學校的牌子，咱的大學就差了點，然后……咱還沒有經驗?！?/br>
    她過去的同學朋友小心翼翼的說著，她恍然。

    如果這幾年她一直工作著，哪怕她的學歷沒有提升，也會更好些。

    但她的履歷一片空白，這比剛畢業的，還沒有競爭力。

    “咱要真想找工作，就要往下找找了?！?/br>
    往下，就是中學，還不能是那種好學?！思乙龑W率，更看重老師的經驗。

    當然，她當時不是只有鐵中這一個選擇，還有一個學校是要比鐵中更好一些的，但鐵中足球有名，她就到了這里。

    她當時教著別的課，只是空閑時間總喜歡去看足球隊訓練，一來二去就和當時女隊的王教練熟了，再之后王教練要不要過去試試。

    “我？”

    “是啊，我覺得你挺專業的，來試試吧?！?/br>
    她有些畏懼，更多的，還是興奮，雖然她過去沒有做過教練，卻是隊長。

    她做的很積極很賣力，卻引起了她前夫的不滿。

    她過去教的科目雖然在高考里也有相當比重，卻不是太受重視，原因也簡單，這一科要考高分不是太容易，要考低分，也不是太容易，大家就是能拿一個基礎分，其他就看積累發揮了。

    所以她平時也沒什么事，足球教練則完全不一樣，要早起要晚歸，有比賽的時候甚至還要在外地住宿。

    “你做這個干什么？”

    “……我喜歡?！?/br>
    “我知道你喜歡，我也喜歡，但咱們可以一起看比賽嘛！”

    他前夫理所當然的說，她看著他沒有說話。

    “怎么了？”

    “……你變了?！彼龥]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這一句，說完自己都有些發笑，她的前夫一怔之后也笑了，“妮妮啊，咱們都當父母了，當然要長大了?！?/br>
    說的很有感觸，她再次沉默。

    要長大嗎？

    好像是的，過去就是自己，現在有家庭。

    可是家庭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是為了和一個人生活在一起，然后，養育孩子？之后再看著這個孩子長大，和另外一個人生活在一起？

    她不能說這是沒有意義的，人類、文明，都是這么延續下來的，但她不喜歡。

    她非常明確的知道自己不喜歡。

    她愛孩子，這個她犧牲了前途事業身體精神，看起來就是她的翻版的生命她怎么能不愛？

    她也……還是愛孩子的父親，這個給了她最初的悸動，匯集了她整個青春的男人已經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但她不喜歡這個男人所給她規劃的生活。

    不過她沒有說什么，直到這個男人后來說要把她調到局里。

    這是個好事。

    局機關，清貴清高。

    她前夫是當做一件喜事同她說的，她卻覺得不耐：“我喜歡現在的工作?！?/br>
    “我知道你喜歡足球，這樣吧，等回來咱們組個局，一起踢踢……”

    “我喜歡現在的工作，你明白嗎？我喜歡當足球教練?！?/br>
    “這算什么教練啊……”他的前夫笑了，“這些年了，鐵中男女足加在一起，就沒出過一個國字號球員，最好的，也就是男隊里有個踢了職業聯賽，還不怎么出名。女足……更沒有。妮妮，喜歡不能當飯吃。你看，你到了局里，也沒什么事。你文筆好又懂政策，愿意呢，就寫點東西，升職加薪就不用說了。不愿意也無所謂，有我呢，你照顧咱家孩子就行！”

    “我覺得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喜歡現在的工作，不愿意換，你怎么不明白呢？”

    “你喜歡什么？喜歡有用嗎？能掙更多的錢？開玩笑！鐵中不是最窮的，也是倒數的。說足球好，也就是撐面子！多少人想進局機關都進不來，你還同我急？你同我急什么??！”

    她再次沉默，然后，沉思了兩天，提出了離婚。

    她前夫覺得她莫名其妙，連她的父母家人都不能理解。

    她在她前夫什么都沒有的時候嫁給他，在他功成名就的時候提出了離開，而且離婚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幫她調到了更好的地方去工作。

    所有人都勸她，都說是她的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個人下定決心要離婚，總是能離的成的，她離了，前夫死命的要孩子，她只有放棄。

    離開的時候，孩子淚眼婆娑，她痛哭流涕。

    再之后前夫還來找過，說她真不愿意，那就繼續在鐵中當教練，她卻沒有回頭。

    她早先結婚不后悔，后來離婚也不后悔。

    看起來她每一次的選擇都是對自己最不利的，但，也都是最從心的。

    這些年她教了一批又一批的學生，她們中有的上了大學，有的沒有——大多數是沒有的。但每一個，不管際遇如何，都很慶幸，自己曾有過這么一段踢球時光。

    她不想說什么奉獻、犧牲，她也不是在奉獻犧牲，她就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一次能來國家隊，當然是風光的，可她覺得自己還會回去。

    國家隊，會有很多人愿意來，但鐵中的教練，自愿自發并且是發自內心喜歡的，大概不太多。

    但是這段時間，她真的學到了很多，看到了很多，而且，這段時光，也是她非常喜歡的。

    “師姐？”她久久無語，劉主任偏了下頭。

    “……你問住我了?！彼龂@了口氣，聲音有些沮喪。

    劉主任一怔，然后大笑：“師姐還沒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