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攻略手冊 第151節
“而且知曉內情的人越多,越容易泄露消息?!贝居陂e搖頭。 崔瀅和淳于閑兩人低聲商量了許久,回來說,“從東宮禁衛里精挑細選,挑揀嘴巴緊、性子穩的,抽調出五十人。再多就不行了?!?/br> 始終不言不語的盧四郎忽然抬起頭,望著崔瀅。 “瞧著我做什么?” 崔瀅納悶地說。 盧四郎遲疑著看了眼姜鸞,姜鸞點點頭,示意他開口說話。盧四郎這才提出自己的想法,“崔氏在城外蓄有私兵,可以調用?!?/br> 崔瀅噗地噴了茶。 “咳咳咳……”她咳嗽著指著盧四郎,“你小子行,等下別走。你給我等著?!?/br> 京城世家大族,家家蓄養私兵,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實,但私鑄甲兵是大罪,平日里絕對不會有人放在臺面上說。 但姜鸞確實被盧四郎一句話提醒了。 她的指尖一圈圈地卷著發絲,眼睛瞄向崔瀅,“崔舍人,說說看?” 崔瀅放下茶盞,起身長跪謝罪。 “不敢隱瞞殿下,家中……家中確實蓄養了少許私兵?!彼s緊擔保,“都在城外郊處,無召絕不會入城!” 姜鸞才不管她家的兵在城里還是城外,只要好用就行。 “一百個人,嘴巴緊,不會泄露消息的那種,你家能不能出?需不需要先知會你父親?” 崔瀅咬著牙應下?!澳?!不必!一百個人,臣現在就能做主應下!” 姜鸞滿意了。 “辛苦各位?;厝ジ髯园讶耸痔暨x挑選,名單呈上來?,F在我們有了糧草車隊,又有了人,準備動作預備得差不多了。下面只看朝廷一紙撤兵令送去前線,到底能撤回來多少兵,再見機行事。都散了吧?!?/br> 所有人齊聲應道,“是?!?/br> 姜鸞掛念著二兄的事,沒什么心思說笑,正事說完了就要起身。盧四郎卻大禮伏地,深深地拜倒下去。 姜鸞瞄了他一眼, “起來吧。別怕阿瀅,她如果真敢在東宮門外帶人堵你,你跑回來告訴我,我罰她?!?/br> 但盧四郎要說的不是這件事。 “草民希望隨隊伍押送糧草?!?/br> 盧四郎道,“草民在東宮半年,無所建樹。與其整日無所事事,倒不如跟著隊伍送糧去前線沙場。草民幼時學習六藝,射術,騎術,不敢說精通,自認可以上陣殺敵。但如今的身份敏感,公然從軍只怕讓殿下在朝中為難,這次押送糧草倒是適合草民,只愿一路隨行,能夠為東宮出一份力便好?!?/br> 姜鸞瞧著他拜下的身影,也明白他心里想什么。 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郎君,整日里在東宮里無事可做,一日三餐地混日子,他心里不好受。 “那你就跟去吧。和淳于說一聲,把你名字添在名冊上?!苯[叮囑他,“不過此行艱險,翻過大山大川,跋涉千里,你可想好了?!?/br> 盧四郎深深地俯身,再次行禮,“早已想好了。謝殿下恩準?!?/br> 等所有人都離去了,丁翦還沒來,按照涉案回避的章程,她暫時留在東宮。 姜鸞坐在室內,打開書案上的一個長匣子。 那是邊關六百里急報的信使送來的。 自從大軍去了邊境,六百里急報的信使再不是驛站的驛卒了,都是軍里的將士。前兩天送來急報的信使,是玄鐵騎中軍大帳里的親兵。 兩只一模一樣的長木匣,一只送進了紫宸殿,另一只送進了東宮。 姜鸞打開匣蓋。沾染了邊關風霜冷雪的長木匣里,放了一卷文書,幾支來自邊境的野草野花,角落里還有十幾顆小小的鵝卵石。 她隨手掂起一顆小石子,借著映進來的陽光看著。 顯然是精心挑揀過的,在不知何處的綠洲水泊里磨平了棱角,在陽光下呈現半透明的琥珀色,映出好看的不規則紋路。 除了琥珀色的小石子,還有朱紅色的石子,鵝黃色的石子,五顏六色的放置在木匣子里。 “送他一條五彩絲絳的金珠手串,他回了一堆石頭?!?/br> 姜鸞低聲地抱怨,卻還是一顆顆地掂起來細看,把不知何處撿拾而來的石子一顆顆仔細地摸過了,放去窗外養魚的大魚缸里,五顏六色地鋪了一層。 又打開匣子里的文書。 文書送來的當晚已經看過了?;蛟S是顧忌著路上可能遇襲,木匣子或許會落入他人手中,書卷里連姓名題字都沒有,只簡單寫了六個字, “一切安好,勿念?!?/br> 不知在什么時候寫下的手書,一手極為潦草的狂草字,仔細分辨才勉強能看清楚。 展開文書時,迎面一股淺淡的酒氣。 她幾乎可以看到夜晚天氣酷寒的砂石荒漠里,他在帳子里一邊喝酒一邊寫字,香氣濃郁的烈酒不慎滴落了幾滴在文書上的場面。 姜鸞拿過一卷空白書卷。蘸足了筆墨,開始寫回信。 提筆寫下頭一句, “野花野草石頭都已收到。野花野草裝點室內,五彩石子放于魚缸底?!?/br> 想了想,又寫下第二句,“我亦安好。想你了?!?/br> 顧忌著回程路上不安穩,同樣是連姓名題字都沒有。 正要把書卷收起來,忽然想起了即將押送糧草去邊境的盧四郎,似乎不怎么受裴顯待見,在最前頭又提筆加了一句, “不許為難盧四?!?/br> —————— 端慶帝這次的癔癥發作,實打實地來勢洶洶,御醫們束手無策。平日里好用的艾草灸xue,眼下也不管用了,所有人只能往端慶帝緊閉的嘴里灌進湯藥,等待圣人自行醒來。 虎兒只有一歲,誰也沒辦法從他的嘴里打探到當日的情形。但山坡下擺放的滿滿一盆清水,每個勘察現場的人都看得清楚。 肯定有人刻意謀害。 宮中意圖謀害圣人,聳人聽聞的誅九族大罪,沒有人敢怠慢。 當日在場不在場的人都被詢問了口供,在場赴宴的大批宗室皇親,和圣人吵嘴的顧娘娘,聽從圣命沒有跟隨的徐公公,薛奪,甚至半路離席的姜鸞都被詢問了口供。 丁翦那邊實在太忙,直到第二天才趕來東宮,當面錄下了皇太女的口供,他自己作為證人,也在供狀上畫了押,收起了卷宗,堆在一大堆的卷宗紙堆里。 “有勞殿下,殿下的嫌疑已經洗清了,臣可以作人證?!?/br> 丁翦看起來比戰場上打了三天三夜還要疲倦,眉心橫過的刀疤突突跳動,“殿下要去紫宸殿探望圣人病情的話,臣愿陪同護衛?!?/br> 姜鸞起身就走。 去紫宸殿的路上邊走邊說話,她惦記著昨天當值、挨了圣人一頓罵、后來又被抓入大牢的倒霉薛奪。 “薛奪人在哪兒?在御花園里看到他被上了鐐帶走了?” 丁翦不瞞她。 “人在昭獄。薛二將軍是負責護衛圣人的禁軍中郎將,必須得走一趟大獄。不過昨日圣人斥退他,喝令他不必跟隨,所有人都瞧見了,應該不至于牽連到他的性命?,F在人蹲在昭獄里好吃好喝地供著,偶爾提審一次,他答話也謹慎,殿下不必擔心?!?/br> 姜鸞點點頭。 丁翦卻提起了另一個人。 “徐在安徐公公……”他欲言又止。 徐公公當天被帶走,姜鸞也看見的。相比于護衛圣人御駕的薛奪,她原以為徐公公的罪責輕得多?!靶旃趺戳??在獄里病了?” 丁翦搖頭不語。 正好走到一段狹長的宮道,他看看前后都是東宮禁衛,下定了決心似的,走近姜鸞身側,附耳低聲道了句, “徐在安公公嘴里問出了一件大事。殿下預備著,心里做個提防?!?/br> “怎樣的大事?” “先帝的死因?!?/br> 姜鸞的腳步霍然停下了?!澳膫€先帝?我父親明宗皇帝,還是我兄長,靈帝?” “去年八月薨逝,報了病逝的靈帝?!?nbsp;丁翦慎重地壓低嗓音,“死因存疑?!?/br> “說詳細點?!?/br> “再詳細的,末將就不知了。這次所有拘押的人犯都要經過大理寺和刑部的三堂會審,末將只是把人押送過去旁聽。詢問其他人,第一輪都只是追問口供。詢問到徐公公時,不知怎么的直接就動了刑。徐公公挨了幾下打,人嚇得木了,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亂糟糟什么都說。末將當時只聽了幾句,就被主審的大理寺卿打斷,當場把人從昭獄提去了大理寺?!?/br> 姜鸞原地站了一會兒,抬腳繼續往外走。 “知道了?!彼涞卣f。 京城的天氣到了九月中,白天的日光依舊暖洋洋的,但秋日里的風越來越大了。 她在呼嘯而過的秋風里走,卷起的幾片落葉吹過她身側。開始有黃葉了。 她那位好兄長,上輩子就死的蹊蹺。也是在一場京城大亂里突然暴卒,報了病逝。 這輩子他人至少在七八月里確實是病歪歪的。八月里報了病逝,并未引起太大的回響,人人都認為韓震龍領兵潛入紫宸殿,驚嚇到了圣人,重病之下驚恐暴卒,常有的事。 但徐公公是御前的老人了。 從他嘴里掏出了‘死因存疑’四個字。京城接下來要翻天。 姜鸞腳下不停,加快腳步朝紫宸殿方向走。她今日等著丁翦詢問口供,已經耽誤了探望二兄的時辰了。 走著走著,頭頂隨風飄落的一片片黃葉,卻時時刻刻提醒她,時節入秋,這是她重生以來的第二個秋季。 裴顯的生辰在八月。 去年八月初五,他被當街刺殺的重傷未愈,留在兵馬元帥府里養傷,配著一碗她帶過去的清淡雞面,度過了一個簡單的生辰。 今年八月初五,他連生辰面都吃不上,帶領大軍在京城外圍追擊突厥輕騎。 去年八月初十,京城動亂,朔方節度使韓震龍領著亂兵潛入皇城,延熙帝在宮里暴卒。 當夜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御前隨侍的徐公公,暴卒的延熙帝,被當場斬殺的韓震龍,半死不活被救出的晉王姜鶴望…… 還有,當夜領兵入宮除亂的裴顯。 ——————— 姜鸞心事重重地走到了紫宸殿。 姜鶴望自從那日在桂花林里大發了一場癔癥,引發了全身痙攣,倒地抽搐不止,癥狀類似于癲癇,但比癲癇還要嚴重幾倍。 癔癥發作時,似乎連咽喉部位的肌rou都痙攣,嚴重時難以呼吸,嘴唇發紫,需要人時時刻刻地看顧著,一旦發作痙攣就要以艾草炙燒xue位,放松肌rou,緩解呼吸窒息的病癥。 姜鶴望剛剛從一場長達兩刻鐘的痙攣里被解救回來,御醫們汗流浹背,在旁邊喘氣。 顧娘娘在寢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