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攻略手冊 第141節
謝征擺出一個保護的姿勢,攬住新婚妻子的腰,把她擋在身后,對著姜鸞說,“不勞殿下記掛。臣只要還留一口氣在,爬也會爬回京城?!?/br> 又回頭對姜雙鷺鄭重道,“阿鷺,等我回來?!?/br> 姜鸞噗嗤笑出了聲,背著手溜溜達達地出去。 —— 謝征正式領兵出征在兩日后。 不欲驚擾太多百姓,大軍出發得早,趕在天明之前就點兵完畢,五萬騰龍軍拔營離開了京畿地帶。 姜鸞代二兄去城外賜酒送行。 裴顯以護衛皇太女的名義也去了城外十里官道邊的送行處。 敬酒三杯的中途,簡短地和謝征說了句,“穩扎穩打,不求快,快必有失。記得揚長避短四個字?!?/br> 謝征應下。 姜雙鷺當然也在場。 淚水濕潤了長睫,她忍著沒說什么。塞過去一個荷包,叮囑謝征,“我自己縫的,隨身佩在身上。見到它就如同見到我了。早日回來?!?/br> 謝征打開荷包看了下,里頭以紅繩束了一小縷長發。他鄭重地收起。 在城外送行順利,回程卻不怎么順利。 姜鸞打起皇太女儀仗,浩浩蕩蕩回返皇宮的路上,忽然聽到有一陣喧囂呱噪的聲響,夾雜著憤怒的爭執叫喊聲,車駕在長街中途停住了。 文鏡過來回稟,“抓到兩個太學生,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的,每人抓著一把爛菜葉子在車駕后尾隨兩條街了,不知意圖做什么惡事!” 姜鸞在路邊停了車,那兩個白襕布巾打扮的太學生被押送過來,手里還抓著爛菜葉子不放,聲稱并不是想對皇太女車駕不利,他們要對付的是裴中書,嚷嚷著要求見皇太女殿下,想要當面陳情。 姜鸞把碧紗車簾卷起一半,聽那兩名太學生的說辭。 兩名太學生過來行禮起身,其中一個年輕些的憤然道, “皇太女殿下為何和那裴氏亂臣賊子走在一處,也不怕污了殿下的一世英名!” “裴中書怎么就成了亂臣賊子了?”姜鸞好笑地打量著太學生手里的爛菜葉子, “不就是拿打狗棒驅散了宮門外的太學生?多少天了,怎的還揪著他不放呢??茨銈儙讉€都是雄赳赳的兒郎,有當街埋伏朝廷高官的勇氣,為何不投筆從軍?” 兩名太學生異口同聲,“我等都去投筆從軍,京城里豈不是沒人罵他了!” 姜鸞笑得肚子疼,召他們走近?!澳銈円R什么,當著本宮的面罵。一個一個來,都說說看?!?/br> 這兩個太學生偏巧分成兩派。 年輕些的那個搶先說:“裴中書邊關武將出身,逼退王相,竊居高位。鷹視狼顧,jian雄之相。不惜耗空國庫也要窮兵黷武,可見此人狼子野心,只圖私利,根本不顧民間百姓死活!” 另一個聽到‘窮兵黷武’四個字,直接把爛菜幫子砸慷慨陳詞的同窗身上了,怒斥道, “突厥無禮,理應發兵!但裴中書既然手握重兵,占據了顯赫要職,為何不肯親自出征!哼,相比于謝大將軍,兩位同是節度使出身,遇著戰事的應對,可謂是天上地下。一個空喊出征,卻毫無行動。挺身而出、領兵出征的謝大將軍,才是蓋世英雄!” 姜鸞起先還專注地聽,越聽越覺得沒意思。 她放下了面向太學生這邊的碧紗車窗簾子,撩開了另一側的簾子。裴顯從城外護送車駕回返,正騎馬在另一側的街上等候。 他被人當面指名道姓地罵,眼皮子都懶得抬。戰馬噴著響鼻,在原地不耐煩地來回邁著小步子。 姜鸞見他毫無反應,既不憤怒,也不辯解,連半點怒氣都無,顯然是絲毫不放在心上,她倒是放心了。 “就這些?”姜鸞轉回頭,對著碧紗簾子,無聊地打了個呵欠,“滿口的陳詞濫調,連點文采都無。如今的太學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br> 兩個太學生漲得臉皮通紅。 年輕的那個忿然爭辯,“當然不止這些!裴中書貪墨巨款,盧四郎敲了登聞鼓,告他貪墨二十萬兩金。不怎怎卻被他在御前巧言辯解,避重就輕,利用自己的外戚的身份,逃脫了罪責去!” 姜鸞原本無聊地打起了呵欠,聽到‘貪墨二十萬兩金’幾個字,掩口打呵欠的動作頓了頓。 她在馬車里坐直了身體。 “最后那條,你們都是聽誰瞎說的?” “盧四郎敲響登聞鼓,許多人親眼所見,如何是瞎說了?!?/br> 姜鸞道:“不,貪墨二十萬兩金云云,純粹是瞎說。盧四郎告御狀那天,本宮親自在場旁聽。他告的是盧氏家產少了六千兩金。后來這筆錢查證確鑿,抄家時抄漏了一筆,裴中書親自督促著,已經在二月里充入國庫了?!?/br> 兩個太學生茫然地互相打量。 年輕大膽的那個嘴硬地說,“學生們聽聞的消息,都是二十萬兩金。這么大的數目,不可能是空xue來風?!?/br> “是以訛傳訛?!苯[斬釘截鐵地說?!按耸卤緦m會追根究底。你們不想惹火上身的話,到此為止?!?/br> 東宮禁衛收走了用作武器的爛菜葉子,斥退了兩名當街鬧事的太學生,姜鸞卷起另一側的碧紗車簾子。 裴顯騎馬等候在街道中央。雖說中間隔了一輛車,路邊太學生的交談聲聽得清清楚楚。 “一身紫袍招搖扎眼吶,裴中書?!苯[瞧著他身上的顯赫紫服,“政事堂中樞、二品中書令的位子,開始燙屁股了?” 裴顯松了韁繩,拘束了許久的高大戰馬立刻抖動鬃毛,興奮地往前小跑了幾步。 跟隨著起步的馬車,馬蹄沿著長街輕快地跑動,油亮的長鬃毛在陽光下閃光。 “殿下不必擔憂?!鼻宕嗟鸟R蹄聲中,裴顯從容不迫地說,“區區二品中書令的位子,臣坐得穩?!?/br> 姜鸞當然不會質疑這一點。 前世的朝廷局面似乎比如今困難許多。至少這一世要發兵,朝廷還能挑選出征的將領,南衙禁軍有丁翦,騰龍軍有謝征。 她依稀記得前世幾次的大的征戰,每逢戰事不利時,都是裴顯親自帶兵去救援,打完了回來繼續領著百官處理政務。 整天整夜的忙。 天昏地暗的忙法,都沒能拖垮了他。 如今只是一個二品中書令的職位,他當然坐得穩。 姜鸞確實不怎么擔心他那邊,相比于皮糙rou厚骨頭硬的裴中書,她更擔心纖細敏感的二姊。 姜雙鷺坐的車就跟在后面,她叫停了車駕,吩咐找二姊過來和她同乘。 “最近兩日睡得還是不好?剛才和謝征喝酒時,他還跟我說,叫我多看顧著你?!?/br> 姜雙鷺精神不怎么好,勉強笑了笑,“多思多夢,夜里睡得是不大好。不過無妨,反正我白日無事,白日里再補眠一陣子就好了?!?/br> 姜鸞和她商量著,“要不然,跟我回東宮住幾日?看看換個寢屋,入睡會不會容易些?!?/br> 謝征不在京城,姜雙鷺獨自待在大將軍府無趣,點頭應下。 姜鸞聽了二姊的那句‘多思多夢’,倒想起了什么,掀開簾子,半開玩笑地問起騎馬隨行的裴顯, “前陣子也聽你說過“多思多夢”。難不成你也做的是噩夢,也被戰場的煞氣魘著了?” 裴顯在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正沿著長街緩行,聞言偏了下頭,遞過一個‘說什么笑話’的眼神。 “最近確實多夢,卻并非從太行山之行開始,而是之前更早些,四月暮春里便開始了?;蛟S是節氣交替,入夏了氣候炎熱,夜里難以入睡的緣故。戰場煞氣云云,無稽之談。殿下不必過多放在心上?!?/br> “但二姊是噩夢,而且確確實實去了太行山之后才開始的?!?/br> 姜鸞喃喃自語著,“莫非戰場兇地養出的尸煞氣也看人下菜?碰著比它們更兇煞的,就遠遠地躲開了,專挑二姊這樣的慈善心腸禍害?” 姜雙鷺哭笑不得,輕啐了口,“胡說八道?!?/br> 鬼神之事,誰也說不清。車駕回程的路上,姜鸞商量著今晚的安排。她打算晚上和姜雙鷺同住寢堂,姊妹倆就近睡在一處。 反正東宮寢堂里的紫檀木架子床大,兩個人睡還綽綽有余。 “晚上叫文鏡執刀值守在門外?!?/br> 她對二姊說,“他們隨身的兵器,都是上過戰場、飲過人血的兇兵,壓制戰場養出來的尸煞氣。叫他持刀護衛一晚,如果你今晚安睡無恙,那就證實,之前的種種夢魘,確實是太行山戰場跟過來的兇煞氣作祟?!?/br> 姜雙鷺被夜里噩夢侵擾得太久,不甚安穩地問,“如果……跟過來的尸煞氣實在太兇悍,戰場上飲過人血的兇兵還是不夠鎮壓的怎么辦? 姜鸞:“那就索性多叫幾個將士。夜里守在門外,十幾把飲血兇兵一字排開——” 馬車壁被人從外頭敲了敲。 “臣自請守衛門外?!?/br> 她們沒有刻意壓著交談聲,被隨車的人聽了去,裴顯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臣帶兵五載,大小戰役三十余場,手里壓著的兇煞氣,不見得比太行山下壓著的兇煞氣少。臣親自持刀守在門外,想來應該不至于再有煞氣作祟。等明日看事態如何,追根究底也更容易些?!?/br> 平心而論,裴顯的提議是個極好的主意。 但以他的身份不必做護衛事。他要以護衛的名義留在東宮,姜鸞免不住地想多了。 “事先跟裴中書說好了,我和二姊同睡?!彼闷鸨碳喓熥?,遞出去懷疑的一瞥, “裴中書白天事務忙碌,晚上不回去好好休息,當真要在——屋外,持刀守候整夜?” 特意著重咬了‘屋外’兩個字。 裴顯自然聽出來了。他微微一哂。 “人又不出京,白日里多半在政事堂,動動嘴皮子而已。一個晚上不睡無妨?!?/br> “還是先解決了煞氣作祟的事為好。謝大將軍領兵出征在外,傳去懿和公主的好消息,也算是免除了他的后顧之憂?!?/br> 平心而論,話說的在理。 隨行的文鏡聽了也連連點頭。 今晚的安排便如此敲定下來。 當夜,姜雙鷺在東宮的寢堂里,雖然有姜鸞陪著,心里記掛著出征的謝征,又擔心入睡后還是夢魘,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輕嘆了聲,吩咐跟隨來的親信女官拿出針線籃子,從小竹籃子里取出編了一半的五彩絲線,繼續往下編絲絳。 “這是在編什么?”姜鸞已經困了,睡眼朦朧地湊過來看。 姜雙鷺手里的五彩繩結,五福圖案編了一半,顯現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蝙蝠。 姜鸞原以為二姊在打絡子,但絡子用的絲線粗得多,她手里的五彩繩已經編了一半,精致小巧,看尺寸不像是系在腰里的絡子,倒像是個手串。 姜雙鷺和她細細地解釋,“端午節時興用艾草和雄黃酒驅邪,但功效主要還是驅山間草叢里的蛇蟲。要說驅除邪祟,艾草和雄黃沒什么大用處,倒是給小孩兒手腕上扎著的五彩絲繩,據說辟邪靈驗得很?!?/br> “他出征了,反正我無事,給他編個五彩絲絳手串,辟邪也好,做個念想也罷,送去前線戰場,他那邊戴上了,我心里安穩些?!?/br> 姜鸞的精神頭立刻來了。 “好東西,教教我?!彼d致勃勃地拿起五彩手串端詳,“我也要做一個?!?/br> 姜雙鷺眼中帶了笑意,難得開了句玩笑,“我編好了送人,你編好了拿去做什么,也送人?”她瞄了眼門外。庭院里的燈光比屋里亮,裴顯佩刀值守的身影映在了窗紙上。 姜雙鷺嘴里什么沒說,但眼風里調侃的意思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