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攻略手冊 第24節
“你回去復命吧。跟你家督帥說,四季蘭雖然是蘭花里易養活的,澆多了水還是容易爛根?!?/br> 親兵惦記著回去傳話的正事,說了幾句便匆匆告退。走出臨風殿的宮門外,圍墻長檐的陰影里走出一個披甲佩刀的少年將領,迎面擋住去路,正是文鏡。 文鏡攔住傳話親兵,開口說了今天當值后的第一句話, “我隨你一起去見督帥?!?/br> —— 裴顯今日確實提前出了宮,在城東永樂坊長亭街的兵馬元帥府。 裴氏是河東大族,在京城里有處五進的大宅子,位置也在城東,京城里的幾房族人在大宅里聚居。 裴顯嫌那處大宅子人多吵鬧,輕易不去。起先住在外皇城的值房里,后來朝廷賜下了長亭街的官邸,上旬簡單修繕好了,他便搬過來住。 新刷了漆的外院大書房里,看著寬敞氣派,細看布置卻簡簡單單,匾額楹聯是賜下府邸時便掛著的,依舊原樣掛著。 書房墻上除了正中一副名家山水畫,新刷的四面粉墻只一邊掛著長劍和硬弓,另兩面墻空著。 一個頂天立地的櫸木大書架作為隔斷,擺在書房中間。 黑漆長案上擱著一盆枝頭含苞的蘭花,綠意蔥蘢,是書房里唯一鮮亮的顏色。 文鏡敲開了書房的門,并不進去,而是撩袍子跪倒在門外,喚了聲,“督帥?!?/br> 裴顯站在門邊,低頭注視著他,“宮里提前散值了?你不回去歇著,過來找我有什么事?!?/br> 文鏡低著頭,吭哧吭哧地吐出幾個字來, “末將有話和督帥說。末將……末將思念戰場,末將想回邊境?!?/br> 裴顯沒有即刻回應。 他不開口,但衣擺在門檻處隨風微微拂動著,視線從高處往下,仿佛帶有實質的壓迫力量,沉甸甸地壓在文鏡的頭頂。 文鏡咬牙說了實話,“末將……不適合京城。京城的禁衛差事處處要和貴人打交道,末將做不來。末將寧愿回邊境和突厥人廝殺,風雪里吃沙子,拍馬沖鋒,一刀捅一個血窟窿!末將覺得——” “留下?!?nbsp;裴顯淡漠地說。 “過不了京城這道坎,你一輩子只能在戰場的死人堆里打滾。京城里的貴人圍爐清談,談笑間寥寥幾句,便交代了你全家性命?!?/br> 偌大空曠的書房里回蕩著他低沉的嗓音,“駐守邊關的上百將領里我選了你文鏡,把你帶來京城,不是為了把你送回去的?!?/br> 文鏡猛地抬頭,想要爭辯又不敢,重新低下頭去。 “起來吧,進來說話?!?/br> 裴顯當先走回書房,站在長案邊,指尖拂過蘭花碧綠纖長的葉片, “你不是沒有歷練的人,最近是怎么了,處處進退失措。臨風殿里那位又做了什么,惹得你心神大亂?” 文鏡站在身后,茫然了一瞬。 他其實也不知為什么。 漢陽公主雖然口口聲聲看他不順眼,也不過是叫他爬個樹,用粘桿抓幾只蟬,跟戰場搏命廝殺比起來,算什么呢。 但他就是被輕易扯動了心緒,連交談都沒有,只是偶爾對視,望進那雙瀲滟含光的眸子,看著對方舉手投足間天生的嬌貴,除了被耍弄的氣惱,還感覺……隱約的難過,悲傷,甚至還有莫名其妙的愧疚。 “末將見了漢陽公主,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蔽溺R喃喃地道,“那感覺很怪,像是見了年少時別離的meimei……” 裴顯撫摸著蘭花長葉的動作一頓,唇邊浮起涼笑。 “我記得你家里全是兄弟,沒有半個meimei?!?/br> 文鏡噎了一下,神色吶吶地說,“末將膽大妄言了。公主何等身份,末將不敢……” “喜歡漢陽公主?”裴顯打斷他。 文鏡驚得肩頭一顫,“不,不敢想?!彼麖娮枣偠ǖ匮a充,“親近中帶著尊敬,公主身份貴重,末將自知身份寒微,不敢有男女之情?!?/br> 裴顯點點頭,放開蘭花長葉,從案上拿起一個淺口瓷瓶,往花盆里緩慢澆水。 “才十五歲的天家貴女,可尊敬,可親近,不必懼怕。她盯著你看,你便裝作沒看見。她和你說話,你便穩穩地回話。太過刁鉆、回不了的話,你什么都不需說,緘默行禮告退,回來問薛奪,問我。無論漢陽公主做了什么,記得保持四個字:心平氣和?!?/br> 作者有話說: 裴顯(立下flag):心平氣和。 文章今天入v,感謝寶子們的陪伴!=3= 【頭頂藍莓布丁感謝投喂】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步閑、山中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霏霏雨來、撩月 10瓶;4234865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1章 “末將記住督帥教誨?!?/br> 文鏡露出慚愧表情, 后退兩步,單膝跪倒行軍禮,“督帥挑選了末將帶來京城, 京城就是戰場。末將再不任性說回邊關的話了。末將告退?!?/br> 從河東跟隨來京城的兩位幕僚家臣,何先生, 張先生,一起從頂天立地的大書柜隔斷后面走出來, 站到明間靠窗的長案側。 文鏡被安撫住了, 兩人露出放心的神情。 張先生道, “如今京城局勢混亂,幾家勤王大軍還駐扎在京城遠郊, 兵力加起來也有八、九萬。關鍵的節骨眼上,文鏡將軍說得不錯, 京城就是戰場?!?/br> 何先生撫須道, “尤其是平盧節度使謝征。帶來五萬勤王軍, 又是皇后娘娘的族兄,在幾家勤王軍里頭一個被圣人召見, 賜下封賞。圣人如果倚重謝節度,可能會調他入京任職。督帥心里需得早做準備?!?/br> 裴顯略微頷首,“前幾日夜里出城,見了謝節度一面。謝征其人的性情大概, 如何應對, 我心里有數?!?/br> 兩位幕僚告退,何先生走到門邊,又走回來低聲進言, “臨風殿那邊, 始終是個變數。文鏡將軍要不要從臨風殿調走, 調去前三殿值守?” 裴顯不假思索地回絕了。 “此刻把文鏡調走,漢陽公主就此成了他心頭一根刺,過不去的一道坎。他繼續留在臨風殿當值?!?/br> 何先生點頭,“說的也是?!?/br> 裴顯站在長案邊,指腹輕撫著蘭花頂部的花苞,淡淡道, “她這盆蘭花送的好?;ㄔ谘矍?,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已經論了舅甥的輩分,對小輩要寬和些?!?/br> “那,”何先生遲疑著,“接下來督帥打算……” “再催一催皇后那邊。祖宗規矩可以放一放,及笄禮盡快辦起來,早日把人放出去開府,駙馬人選等開府以后再慢慢挑。我替她擔保,不取謝家人?!?/br> “是?!?/br> —————————— 及笄禮定在五月十五。 宜嫁娶,宜慶典,諸事大吉。 剛剛過了端午節慶不久,宮室里灑滿雄黃,吃過粽子,剛留頭的小宮婢手臂上系著新的五彩絲絳,宮道兩邊張燈結彩,高大些的樹枝上扎滿了紅絹假花。 這天清晨起來,姜鸞早早穿起了繁復多層的大袖翟衣,素紗里衣,蠶絲羅錦,青色底面,五彩鸞鳳章紋點綴著赤色外裳[1];腳上穿的重臺履,鞋頭往上高高翹起,差點路都走不動了。 及笄禮的位置就定在臨風殿。 天氣熱了,正殿外寬敞的庭院兩邊,一大早搭起了兩處高大彩棚,宮人忙忙碌碌,準備了貴客觀禮用的醴席,矮案,大桶冰塊放在彩棚里。 京城里有品級的誥命夫人數百人,全部入宮觀禮。 謝皇后當然來了。 穿戴著皇后九龍攢珠鳳冠,厚重的皇后禮服,一絲不茍地入席,端坐在正中首位。 朝中文官之首,王相王懋行的夫人也來了。她是今日笄禮的正賓。 王夫人是個笑容和藹、四十多歲年紀的貴婦人,姿態雍容大度,對待誰都是一團和氣。 圣人稱病不至。 于是,最中央處的那處席位便空著。 辰時整,姜鸞穿戴妥當,緩步走出庭院時,頭一眼看見觀禮命婦前排端坐著的晉王妃,眼皮子就是一跳。 晉王妃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子,已經顯懷,遠遠地可以看到隆起的小腹。 雖然晉王妃面色如常,還在和身邊命婦們談笑,但雙手卻始終以保護的姿態緊緊護著腹部。 姜鸞盯著二嫂看,許多人也在盯著她看。 自從開春那場大病后,她身子始終不大好。四五月里倒是休養得不錯,恢復了幾分元氣,但最近天氣熱了,她便有些苦夏。 穿戴著大袖翟衣現身時,整個人裹在層層疊疊的華服里,越發顯得纖腰不盈一握,原本rou嘟嘟的瓜子臉瘦了一圈,嬰兒肥去了不少,露出尖尖的下頜。 許多人吃了一驚,許多雙眼睛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端坐的皇后,又神色復雜地看了眼最正中的空位。 謝皇后面如冰霜地坐在原處,只說了三個字。 “開始吧?!?/br> 王夫人立即起身,走到姜鸞身側。 公主的笄禮極其繁瑣,辰時開始,直折騰到日頭近午才結束。 及笄禮成,姜鸞起身后,被壓麻的腿腳踉蹌了一下。晉王妃坐在觀禮的彩棚最前排,看得真切,急忙招她過來說話。 “這些日子委屈你了,阿鸞?!睍x王妃趁著禮樂大作時,低聲附耳和她說, “二郎叫我說給你,開府在即,就算在宮里被人磋磨,忍一忍?!?/br> 姜鸞聽得莫名其妙, “沒人磋磨我。除了早晚抄一遍經,其他時間吃吃睡睡,過得還不錯。短少了什么用度,吩咐一句,戍衛臨風殿的兩隊禁衛都替我討要來了。就是找不到人說話,日子過得無趣?!?/br> 晉王妃欲言又止,看了眼姜鸞削尖的下巴。 姜鸞:“……”苦夏吃不進東西而已,你們都在亂想些什么?? 晉王妃腹中懷胎沉重,她隔著衣裳,手掌貼過去二嫂隆起的腹部,輕輕碰了碰。 “二嫂懷著身子,需得格外當心,今日不必來的?!?/br> 晉王妃堅持:“二郎已經稱病整個月不露面,今日這趟我必須來?!?/br> 姜鸞叫來廊下戍衛的薛奪,叮囑他親自護衛著晉王妃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