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鸞 第98節
更鼓響過三聲,姜寶鸞猛地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坐在腳踏上,頭靠著床沿睡了過去。 她連忙去就近摸了摸謝珩的手,手背冰冷,手心卻guntang。 姜寶鸞又去外面弄了一點雪過來,把一盆雪放在炭盆旁邊化開,又唯恐時間久了水熱了,便在一半水一半雪的時候就把帕子放進去。 冰涼的雪水一碰到手指是徹骨的寒冷,尋常這個時候,人都應該在暖融融的被窩里,便是最普通的人也是如此,總有一刻是能安心歇下來的。 姜寶鸞的手縮了一下,然后咬牙繼續。 她把雪水泡過的帕子絞干了給謝珩敷到頭上,忍住想哭的沖動。 昨日哭過,今日就不能再哭了。 如此到了天快亮的時候,謝珩才終于退了燒,姜寶鸞見天色還早,也不管什么了,直接把鞋一脫,爬到謝珩身邊去睡了。 幾乎整整一夜,她的手腳都凍得生疼。 謝珩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姜寶鸞整個人縮成一團蜷在他的身邊。 他知道姜寶鸞怕冷,如此一定是冷極了。 謝謹成也不在,她定是守了他一夜。 他把被子往姜寶鸞身上掖了掖,姜寶鸞像是尋到熱度一樣又蹭了過來,頭發也亂糟糟的,像一只小貓。 謝珩心里癢癢的,把她往懷里一攬,他的燒已經退了,靈臺清明,他卻不忍驚動吵醒她。 懷中的姜寶鸞忽然喃喃了一聲,謝珩一時沒聽清楚,等再去細聽,她卻不說了。 許久之后,謝珩才再度聽見她的夢囈。 “公子……” 他竟是從未經過的眼眶一熱,在她耳邊輕聲道:“阿鸞,安心睡罷?!?/br> 天光漸明。 * 此后數日,宮里再也沒派人來過,竇姑姑試著遞話進去了幾次,希望再請個太醫出來給謝珩治傷,也都是了無音訊。 好在謝珩慢慢好起來。 只是新傷加著舊傷,好得也更不易一些,總是反反復復。 姜寶鸞知道謝珩不可能這么沒個安排,悄悄和他提過一回:“就去外頭找一個,不至于是件難事吧?” 謝珩正斜倚在榻上聽謝謹成背詩,謝謹成背得斷斷續續,他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姜寶鸞的話。 姜寶鸞覺得沒意思,聽了一會兒,說:“背成這樣,謝謹成你完了?!?/br> 謝謹成揉了一把眼睛。 謝珩這才側過頭對她道:“用不著再請大夫,最遲到除夕也就好了?!?/br> 不過最后倒是弄了些藥進來,竇姑姑偶爾過來看見了,也就當作沒看見。 離著除夕卻還有許久時間,姜寶鸞自那日聽后便留了心,又不好直截了當問謝珩,于是掰著指頭數了幾天,見謝珩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也沒看見有什么人悄悄過來,便疑心是自己多心了,也甩開不想。 天卻是一日比一日冷,一家三口幾乎都窩著不出門,若不是強行被禁閉在這里,日子也算安逸。 這日謝珩不知讓人從哪里弄了一筐芋艿來,也不說什么,只讓姜寶鸞自己看著辦。 姜寶鸞哪會做飯,自然是每日都丟幾粒去炭盆里面,用炭火烤熟。 一般也都是她和謝謹成吃,謝珩從來不吃。 每每只要姜寶鸞一把芋艿扔到炭盆里去,謝謹成就眼巴巴守在炭盆前等著,臉都被烘得紅通通的,讓人忍不住捏上兩下。 不多日一整筐芋艿也就吃得見了底。 最后幾粒當然是要好好品嘗,姜寶鸞還特意問竇姑姑去拿了一些蝦醬過來蘸著吃,味道比蘸鹽巴要好得多。 她給自己分了三顆,給謝謹成分了三顆,然后給謝謹成都剝好放在碗里,用小銀勺舀一點蝦醬淋上去,再讓謝謹成用小銀勺挖著吃,自己也是這般如法炮制。 謝珩倒看了她一眼。 正巧和姜寶鸞的眼神噴碰了個對撞,姜寶鸞還另放出兩顆在外面,連忙說:“哎,還有兩顆給你吃?!?/br> 謝珩搖頭。 “過來?!彼?。 謝珩再說:“我不吃?!?/br> “不,你想吃?!?/br> 姜寶鸞說著起身把兩顆芋艿塞到謝珩手上,不由分說:“給你你就拿著,快吃,吃完就沒有了?!?/br> 土匪一般霸道。 謝謹成坐在椅子上一雙短腿一晃一晃的,手里抓著把小銀勺,嘴里塞得滿滿當當地看著這里。 謝珩最后還是在他們的目光中把芋艿從中掰開,也不剝,只是擠出rou來嘗了一點。 于是姜寶鸞心滿意足,和謝謹成玩了一會兒消食,就一塊兒手牽著手去睡了。 夜半的時候姜寶鸞覺得身邊有動靜便醒過來,自從上回夜里被刺殺,她便不敢睡熟了。 是謝珩正下床,看見她也醒了,他給她掖了掖被角,低聲說:“我不走,你好好睡覺?!?/br> 姜寶鸞點點頭,重新閉上雙眼,耳朵卻豎著,不一會兒就聽見了謝珩出門的聲音。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住,便悄悄起身,趿著鞋子走到窗邊,推開窗子看了看。 隔壁的廂房亮著燈。 她在地上走了幾步,心就像被吊在了嗓子眼。 雖知道這一步不可能不走,但還是不由地害怕。 萬一謝道昇也早有準備呢? 姜寶鸞怕打擾到謝謹成睡覺,便去外間坐著,眼睜睜看著蠟燭燃掉了一截,外面才又有動靜。 她連忙過去看,是謝珩出來了,他身邊還跟著好幾個人,甚至有年長者,姜寶鸞倒不大認識,想必是當年一直追隨謝珩,支持他的人。 謝珩提早令謝道昇廢了自己,也正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放過這些人。 或許謝道昇終究也不會放過他們,但總算給了緩沖的時間,而不是等著謝道昇一個一個將他們拔除,使謝珩孤立無援再動手。 一直看守在院門外的人也不見了,只見謝珩將他們送出門。 他們走后,姜寶鸞打開門,在檐下站了一會兒,院子里烏漆麻黑的,也沒有點燈,又冷得很。 她本想進去了,但腳步卻沒有邁開來,而是慢慢坐在了檐下臺階上。 謝珩回來的時候一開始沒有發現她。 他從里面關上院門,而后院門外才傳來鎖扣關上的聲音,謝珩便轉身往回走。 走到離正房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他突然停下,怔怔地看著眼前。 檐下坐著一個人影,身上只裹了一件大大的披風,頭也埋在自己的雙臂之間,見他過來便將頭抬起來看他。 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見她那雙眸子璨璨的,仿若星辰。 謝珩疾步上前。 他不是把她提起來往屋里去,而是用身上的大氅把她一裹,自己也隨之坐在了她的身邊。 風大天寒,他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是冰的,還打著哆嗦,直往他的大氅里鉆。 “出來干什么?”他柔聲問。 姜寶鸞吸了吸鼻子:“想看看你?!甭曇魩еc哭腔。 謝珩失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慢慢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問:“我們一定能出去的是不是?” “能?!?/br> “我相信你?!?/br> 他平生第一次,悄悄伸手把她瘦弱的肩頭攔住,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謝謝你還能相信我?!?/br> 第108章 一時便又到了冬至, 過了冬至就是年,姜寶鸞這才覺得除夕不遠了。 當初還在宮里的時候,每逢冬至宮里就會設下宴席,熱鬧得很, 姜寶鸞只和一些姐妹還有宗室女們玩玩樂樂, 吃茶吃果子。 想起那時, 竟已遠得像是幾世之前了。 冬至的飯食也并沒有因冬至而與眾不同一些, 因著不能太過明目張膽而壞事, 即便謝珩這邊幾乎可以出入自由,每日送來的飯食卻還是那樣,最多就是因竇姑姑去打點而豐富點,也偷偷來問問姜寶鸞他們想吃什么。 姜寶鸞自然不會虧待竇姑姑, 嫁妝又送出去一些,好在她手頭寬裕,從來不心疼。竇姑姑除了照料內院事宜,也是離他們最近的, 以她為人搞不好已經察覺到了什么, 使人家擔驚受怕又要堵嘴,也總要給點好處。 冬至晚上送來的是一道炙羊rou, 還有蘿卜丸子湯, 除了炙羊rou難得見到之外, 其他都是普通菜色。 不過三個人正好都不大愛吃膻腥之物, 勉強應著時節只嘗了一點炙羊rou,也就不吃了。 謝謹成被炙羊rou膩住, 才喝了半碗蘿卜丸子湯就不吃了, 竇姑姑見狀便笑道:“奴婢那里倒有一些上好的面粉, 一會兒做了面條給小郎君吃?!?/br> 聽了這話, 謝謹成更不愛繼續吃下去了,因今日是冬至,姜寶鸞也就隨他去了。 一時用了晚膳,謝珩去了書房,姜寶鸞便牽著謝謹成跟著竇姑姑去了,她已把面粉拿到這里小廚房,小廚房已經許久沒有用過,看起來也雜亂得很,索性灶臺倒還好,竇姑姑只略微收拾了一下便能用了。 讓姜寶鸞生火她也不會,竇姑姑把柴火引著了就道:“那里煙大,夫人可別往那里去,和小郎君看看就出去吧!” 只不過小廚房里面剛進來還冷得很,灶臺邊卻熱,謝謹成早就蹦過去了,坐在原本燒火丫頭坐的地方,在灶下看著火。 姜寶鸞也不管他,說了一句讓他小心著被火燎到了,就轉身去幫竇姑姑。 竇姑姑已經在和面,也實在用不著她幫忙。 “夫人要不要也試試?”竇姑姑問,“夜里天冷,多做上一些你和公子也能吃?!?/br> 她素有眼力見,其實姜寶鸞就等她這句話。 “好?!苯獙汒[馬上抓起一把面粉,見不夠又多添了一些上去,然后學著竇姑姑的樣子加了水,但竇姑姑是有經驗的人,水加得恰到好處,姜寶鸞就不是了,整碗水加上去,面粉就成了面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