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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凈大師,”簪星望向他,有些奇怪:“你怎么也進來了?” 來的路上簪星已經問過,明凈曾帶過不少修士來過此塔,不過,他自己從未踏入此塔一步。這人看起來對凡俗之物并不在意,什么試煉什么獎勵全然不放在眼中,或許在馀額山里,無論是司幽國還是流泉寺的人,大多都有一點厭世。世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在他們眼中也沒有一花一草重要。 因此,明凈大師也跟著進了塔,多少讓簪星有些意外。 “你們來之前,你母親曾信書我,要我好好照顧你?!泵鲀舻溃骸胺鹚kU,魔族只你一人,我不放心?!彼f這話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隱忍的慈愛,仿佛長輩看還未長大的晚輩,讓簪星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位年輕的佛修,偏用這般溫和慈祥的目光看向自己,雖然知道這位修士的年紀可能比自己祖父還大,但此時此刻,仍舊讓簪星感到渾身不自在。明凈看她的目光跟看女兒差不多,這是什么意思,想做她繼父?可想做簪星繼父的人能從黑石城排到姑逢山,明凈......勝算屬實不是很大。 他二人這頭正私語著,那一頭,顧白嬰目光掃過來,眉頭一皺,咳嗽了兩聲,將繡骨槍往地上重重一頓,轉身走了。 簪星聽見動靜,對明凈道:“我們也走吧?!?/br> 五輪塔從外頭看起來龐大,里頭卻并不寬敞。四處并無可以往上走的梯階,只有圓圓的大廳。四面石壁上,繪滿了精致的彩色壁畫。都是一些獅子、大象與孔雀的圖案。 獅象與孔雀是佛國瑞獸,有吉祥的寓意。鑄造五輪塔的是敬善大師,這彩繪自然也是出自他手,簪星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生莊嚴,想來其中蘊含法則之力,恐非尋常修士能做到。 她對明凈道:“看來這位敬善大師,修為很是深厚?!?/br> 明凈微微斂眸:“敬善大師最令人敬仰的,并非是他的修為,而是他的德行。多年前都州曾有一地干旱,餓殍無數,流民數以萬計。是敬善大師廣施恩澤,拯救萬千百姓。其中無量功德,家弦戶誦?!?/br> 簪星點頭:“原來如此?!?/br> 正說著,前方傳來聶星虹驚嘆的聲音:“這是什么?” 簪星與明凈走上前去,彌彌跟在她身邊。 第一層塔的殿廳正中央,有一方圓形的沙臺,沙臺之中,種著一朵花。 這花枝葉細長,有著褐色的藤脈,花朵尚未盛開,柔柔弱弱地搖曳在白塔之中,立刻就攫住人的心神。 “這是......”簪星疑惑。 明凈開口道:“忍冬?!?/br> 眾人回頭看著他。 僧人輕聲解釋:“子風藤,因適應性強,不畏嚴寒,佛國中象征靈魂不滅,輪回永生?!?/br> 簪星正欲再問,就見那柔弱的花枝突然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細長的花瓣沖著自己舒展開來,仿佛對她綻開了一個笑容。 忍冬開花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入塔(2) 眼前突然變得黑暗起來。 簪星感覺到自己被禁錮在一個極度狹窄的空間里,這空間密不透風,潮熱而擁擠。她無法看清楚周圍的一切,只能聽到有力的聲音頗有節奏地一聲聲響起。 “咚、咚、咚——” 伴隨的還有嘩啦啦模糊的水聲。 她想要動一動身體,卻發現自己身體動彈不得,仿佛被誰強行塞進一個小盒子。她試圖凝聚起渾身的魔王元力,可握緊拳頭卻發現自己什么都做不成。 她似乎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周圍的一切擠壓著簪星,而她像是變成了一個面團,還在不斷地生長,于是那擠壓感越來越強,讓她開始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這種窒息感無法擺脫。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嗅覺似乎一日比一日靈敏,于是伴隨著那模糊的水聲,她還聞到了一些輕微的腥氣,那股腥氣似乎帶著血味,似曾相識。她無法掙脫,只能如此渾渾噩噩地在黑暗里生長著,生長著...... 直到有一日,這黑暗的地方似乎迎來了一場巨大的震顫,她感到一股極度的憋悶在體內流轉,仿佛再不從此地走出去就沒有機會了。而身體在外面的震顫下,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一個方向擠去。她感到自己仿佛要被拉成長長的一條,骨rou被擠壓得變形,劇烈的疼痛從全身每一寸地方碾過。似從兩座山的縫隙中掙扎而出——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倏然在耳邊響起。 簪星猛地一顫,皮膚仿佛被針扎一般痛苦。她看到匆忙的人群與裝滿血水的鐵盆,看到床榻上滿臉汗水的婦人,看到無數或喜悅或擔憂的臉。嘈雜的聲音充斥在耳邊,令她有一瞬間的眩暈,直到有人將她溫柔地抱起,用干凈的帕子擦拭她的全身,她看到了自己的手,柔軟的、新生的嬰孩的手,她才驚覺,方才那咿咿呀呀的啼哭聲,竟是從自己嘴中傳出。 她出生了。 ...... 黃色的忍冬花開得燦爛,在白塔中顯得柔弱而鮮活。銀獅望著在某一時刻同時閉上眼睛的修士們,有些焦躁地在一旁踱來踱去。 塔中,似有少年奇異的聲音響起,落在空氣中,飛快被模糊不見。 “嘖嘖,竟然都進來了?!?/br> ...... 簪星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坐在院子前。 外頭的日頭很好,這是一座很老舊的院子,似乎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地上積滿了一層厚厚的灰,房檐下結滿了蛛網,許是無人打掃,石板生出一層潮濕的青苔,泛著幽幽的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