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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棍子很漂亮,雖用鐵鑄成,卻很輕盈,許是曾經孕育出劍靈的原因,甫一入手,棍與人便似渾然一體,心意相通。好似天生這棍子就該握在她手上,簪星站起身,握緊長棍,對準院中的柿子樹輕輕一揮,平地頓起狂風,這風帶著克制的鋒利,將一簇枝葉刷刷切斷,一剖為二。 “這棍子......”簪星目露驚異之色。 這棍竟比劍還要鋒利。 棍尖是圓潤的,乍一看上去,十分無害,但揮動時,青芒凝成虛影,棍尖就成了劍鋒。 這是一把青棍,也是一把長劍。無憂劍并沒有消失,它溶在了這根長棍中,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著。 “還不錯吧?”顧白嬰的臉上掠過一絲得色,似對新鑄成的靈器很滿意:“你原先的盤花棍修修補補已經不能用了,外人看了,還以為太焱派苛待于你。這棍子勉強配得上你親傳弟子的身份,待日后有了更好的,再換也不遲?!?/br> 這話說完,簪星卻遲遲沒有做聲。顧白嬰側頭,就見簪星垂眸看著手中的青棍,目光復雜。 過了半晌,簪星抬起頭,望向顧白嬰,躊躇了一下道:“師叔,要不這棍子......還是算了吧?!?/br> 少年好看的眉心漸漸蹙起,他問:“你又在發什么瘋?” “我在想,”簪星慢慢開口:“這棍子到底是把極品靈器,我一個剛進宗門不久的新弟子,受此機緣,會不會不太好......”剛來此地,她心比天高,無所畏懼,該出風頭出風頭,該得寶物得寶物,如今“天道”的棋局漸漸展露,她這下棋人卻不敢繼續下去了。起初以為自己是個過客,什么修仙,什么魔族,終究不真實,而今日日與同門呆在一起,走過那么多地方,不知不覺已成了局中人,便有諸多顧忌。 收下這根青棍,焉知又會不會犯了什么忌諱?倘若下一刻她的身份被揭穿呢?她又該如何自處?既是一個故事,發展總是蠻橫,起承轉合,都由執筆人決斷。 顧白嬰靜靜盯著她,過了一會兒,他問:“楊簪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簪星:“什么?” “說要改變命運的是你,現在畏畏縮縮連把棍子都不敢接受的也是你?!彼Z氣帶著淡淡嘲意,目光卻銳如槍鋒:“什么時候,你變得這般膽小了?” 簪星一愣。 她在離耳國秘境的時候,確實曾經說過要掙扎自己注定的命運,可那個時候,梟元珠還不是魔界至寶,她也沒有窺見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有些事情,做起來總比說起來難得多。 她嘆了口氣,抱著棍子復又在門檻上坐下來,望著被方才棍鋒削得伶仃的柿子樹枝葉,悵然開口:“師叔,我當初上姑逢山,是因為臉上中了‘域’的妖毒,我本無意進宗門,一開始,也因為治好了臉上的傷就會離開?!?/br> “怎么?現在后悔了?”顧白嬰道,一邊在簪星身側的門檻上坐下。 “我不是這里的人,”簪星輕輕道:“所以很多時候,我會覺得,我不屬于這里?!?/br> “你腦子出問題了?”少年毫不客氣地敲了下她的腦袋:“你如今是玄凌子的親傳弟子,是太焱派的人,怎么就不屬于這里了。早知道就不讓你學什么幻術,還沒學會就分不清真假了?!?/br> 他難得有這般絮叨的時候,很奇怪的是,這種絮叨竟讓簪星心中的惆悵沖淡了許多,仿佛一些飄渺的虛無感,就因為他這些細碎的嘮叨聲變得真實了起來。 “師叔,”她突然問:“你討厭魔族嗎?”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生辰(2) 顧白嬰愣了一下,隨即莫名其妙道:“廢話,難道你喜歡?” “如果你遇到了魔煞,你會直接將其擒殺嗎?”簪星轉過頭,盯著他的眼睛。 她臉上沒有尋常的調侃,收斂起笑意,顧白嬰這才意識到了她是很認真地在問自己。 于是他便也比任何時候都認真地回答:“當然?!?/br> 當然。 沒有說為什么,也沒有猶豫,仿佛這是一件不容考慮的事。少年人的眼睛漂亮又清澈,目光坦坦蕩蕩,清亮無遮掩。 也是,他自己的父親顧采玉若不是為了制衡鬼雕棠,何須付出性命。青華仙子后來隕落,也和魔族有關,他因魔族變成孤兒,難道還指望他喜歡魔族?未免強人所難。 “楊簪星......”顧白嬰有些狐疑。 簪星一下子笑起來,聲音又變得如尋常一般輕快:“那就好,如今魔族可能卷土重來,我還擔心你遇到魔族應付不來。不過現在看來你決心堅定,估計能把咱們宗門守得很好,這我就放心了?!?/br> “喂,”顧白嬰不滿地掐了一把她的臉:“你還擔心我,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就你那點修為,遇到魔煞別嚇得尿褲子?!?/br> 他這是下意識的動作,等回過神的時候手已經捏到簪星的臉頰了。女子的肌膚柔軟,入手溫熱,那道黑疤有一點點凸起,讓他的指尖忽而變得灼熱起來。 四目相對,少年忽而詞窮,全身僵住。 簪星看著他,像是一時也不知如何反應。 柿子樹上,有夏蟬吱吱叫幾聲,將山上的夜添了幾分動人。女孩子歡快的聲音傳來:“大小姐,大小姐,你看我新學會的雙面繡,給彌彌做個斗篷正好——” 紅酥的聲音在看到顧白嬰時戛然而止:“顧姑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