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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顧白嬰的聲音響起,平靜的、辨不出喜怒。 他道:“小時候,掌門告訴我,逍遙殿院中的比翼花樹是我娘親手移種?!?/br> “她用了很多靈藥澆灌,比翼花樹長得很快,不到半年,就已經枝繁葉茂?!?/br> “但比翼花樹一直沒有開花?!?/br> “聽說我娘以幻術幻得滿樹花開,逍遙殿中因此熱鬧。待我長大后,一直以為,如果比翼花樹開花,她就會回來?!?/br> 少年淡淡道:“所以我學了幻術?!?/br> 簪星心頭一動,在離耳國的客棧院子里,顧白嬰曾將幻術貶得一文不值,那時簪星曾問他:“照師叔這么說,咱們修仙之人,修習幻術既沒有意義,又沒有優勢,那為何師叔還要學呢?總不能就是為了想在冬天里看會開花的樹吧?” 原來,他還真是為了一棵會開花的樹。 “掌門告訴我,我娘生在宗門,往昔最愛吃掌門做的梨花糕,所以我也學了。我想,等她回來,親手做給她?!?/br> “我等了很多年,她沒有回來?!?/br> 他的聲音散在風里,像是要凝固在夜色中。少年靠著石壁,望著遠處沉沉的山色,山洞中的火光將他的瞳孔映得像是星辰,寂靜又美麗。那條艷色的發帶不如往昔飛揚,柔和地落在肩上,如暗色的花。 他道:“我曾想過很多次,我的生父是什么模樣,也曾猜測過,我娘見到我會是什么神情?!?/br> 然后呢? 命運對他來說,似乎有些殘酷。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恩怨情仇,卻偏偏處處都是陰差陽錯。 “青華仙子是個了不起的人?!濒⑿禽p聲道:“顧師祖同樣心懷大義,若沒有他們,就沒有修仙界的如今,也沒有今日的百姓安平。你該慶幸,他們不是壞人?!?/br> “我知道?!?/br> 他垂下眼簾,似乎數十年的偽裝在這一刻、在這冷寂的雨夜里被人找到了一絲縫隙,然后倏然裂開,不堪一擊。 簪星望過去,見少年的眼睫間,似有碎星般的晶瑩,珍珠色的云緞錦袍上,朱色的雁展翅欲飛,光華璀璨,而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孤獨,仿佛這天地間,獨獨留了他一人枯坐。 “......師叔,”她低聲問:“你哭了嗎?” 顧白嬰沒有回答。 彌彌懶懶地翻了個身,暖橘色的火持續地燃燒,不辭辛苦地驅逐雨夜的寒氣。 簪星往他身前挪了一點,輕聲道:“師叔,這天下間,有運氣很好的人,也有運氣不那么好的人。青華仙子和顧師祖,運氣是差了一點,但能重逢,總歸是讓人高興的一件事?!彼龘炝烁鶚渲?,樹枝上頭還殘留著一點火,微薄的光將雨夜照亮了一小塊,她道:“你看,同樣的雨夜,青華仙子和顧師祖也曾一起度過。你我說過的話,說不定他們也曾談起?!?/br> “人和人相處,除了相遇就是分離。分離時多,相遇時少,活著總是如此?!濒⑿峭h處,山洞將世界分成了兩塊,山洞里暖意融融,山洞外冷如冬夜。 “如果你沒有跟著我們一起到離耳國秘境,如果門冬沒有去摘那只金色花,如果談天信不沖出來攪局,如果我沒有被金花虎抓到,如果我們沒有一起掉進石室,如果我沒有學會《青娥拈花棍》,如果你沒有為救我受傷流血......我們就不會進入密室,不會看到那幅畫,不會有你和青華仙子的重逢?!濒⑿堑溃骸澳憧?,這么多‘如果’,少一個都不行,可我們還是見到了你娘,可見冥冥中,注定你們會再次相見。這樣看來,運氣也不算差到底?!?/br> 她笑瞇瞇的,將手中的樹枝往顧白嬰身旁靠近,一點微妙的暖意傳遞了過來。簪星道:“逍遙殿的比翼花,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花,學會這個幻術,并不是件吃虧的事情?!?/br> “幻術是假的?!鳖櫚讒虢K于開口。 “但你在那一刻渴望它開花的心情是真的?!濒⑿堑溃骸安皇菃??” 他沒有說話。 “梨花糕也很好吃,顧白嬰,相信我,如果青華仙子嘗到了,也一定會喜歡的?!彼隽伺錾韨热说母觳?。 山洞里一片寂靜。 過了很久很久,少年蹙起眉頭,像是從方才那股低落的情緒中逐漸抽離出來,他轉頭,目光又如昔日一般明亮了,問:“誰讓你叫我名字的?” 簪星一愣。 “楊簪星,我是你師叔,是你長輩,你是晚輩,以后不準這么叫我,”他看一眼簪星手中燃著的樹枝,往旁邊一退,警告道:“也別挨我這么近?!?/br> 嚯,這是又活過來了? 簪星瞅著他,見他冷著眉眼,頗不滿地從乾坤袋中拿出傳音符,大抵是在為明日一早尋人作準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從前朋友們就常說,她似乎很招小貓小狗的喜愛,樓下的野貓總是愛圍在她腳邊打轉。而方才顧白嬰垂眸枯坐的模樣,就像一只淋了雨又不愿意進屋的小狗,實在招人可憐。 于是她只能耐心地搜羅些話語來安慰這少年,也不知那些話有沒有讓他稍微釋懷一點。不過,能在宗門里活成那幅肆意樣子的人,縱然是偽裝,也不會是一個脆弱的人。他會很快走出來,這一點簪星毫不懷疑。 她回到了火堆前,將那根樹枝丟進了燃燒的火里,隨口道:“知道了,放心吧師叔,你哭了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如果你能給我更多梨花糕的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