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173節
他們從前以為陸清則那般病弱,他來了得多分心照顧,沒想到看起來這么柔弱的人,竟比誰都要更穩靠幾分。 帳中空了下來,只余下小靳一人。 陸清則深深地吐出口氣,站起身,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 見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晃了晃,小靳心里一緊,生怕他就會那么倒下,想上前來扶:“陸大人?您的身體怎么樣?徐大夫白日里去了傷兵營,眼下還未回來,要不要我立刻讓人將他找來?” “不必?!?/br> 除了寧倦之外,陸清則不喜歡被任何人觸碰,擺了擺手,扶著桌子,閉著眼,緩了會兒神。 帳中燭火幽幽,映得他臉色慘白,沒什么血色,緊蹙的眉心浮著涔涔冷汗,烏黑的發沾了幾縷在他臉頰上,與膚色的對比極為鮮明,看得人驚心動魄。 陸大人長得這么好看……難怪陛下會那么喜歡他。 小靳腦子里冒出這個念頭,旋即趕緊收回視線,不敢再多看。 緩過來了,陸清則又悶悶咳了兩聲,緩聲道:“帶我去陛下的帳子里?!?/br> 小靳低著腦袋應了一聲,在前帶路。 這幾日趕路吹風,陸清則渾身沒有哪處是不疼的。 腿間被馬鞍摩擦的疼,骨縫間被晃散般的疼,還有腦子里針扎般的疼。 他只能放慢了步子,以免被人看出異樣,一段不長的路,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走到。 寧倦的帳子里黑漆漆的,沒有亮著燈火,周遭的錦衣衛巡防嚴密,都是鄭垚最信得過的人輪值。 見到小靳和陸清則,巡守的錦衣衛才讓開了點,放陸清則單獨進去。 進帳之前,陸清則扭頭吩咐:“明早卯時,來叫醒我?!?/br> 小靳低頭應是:“您快進去休息吧?!?/br> 掀開帳簾走進去的時候,陸清則還在幻想,若這一切都只是寧倦引誘寧晟出兵的圈套便好了。 他想要見到寧倦像上次在宮中給他下套一樣,好好地坐在營帳中,見到他,就眼底亮亮地看過來,急不可耐地想要尋求一個親吻。 但期待還是落空了。 帳中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 寧倦并不像他期待的那樣,躺在床上等著他過來,沖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陸清則腳下踉蹌了一下,疲憊地走到床邊,任由沉重的身體倒在床上,在冰冷的黑暗中,不可抑制地生出幾分怒火。 “寧霽微?!彼藗€身,將頭埋在被褥間,嗓音喑啞,含糊地威脅,“……你最好別出事?!?/br> 皇帝陛下既然金口玉言,答應他的事怎么能不做到。 陸清則實在是太累了。 他合上酸澀的眼皮,朦朦朧朧地就要睡去之時,幾乎陷入僵滯的腦子轉了轉,回憶了一下方才在帳中看到的布防圖,以及小靳交給他的營中所有糧草、軍械、人員的冊子。 他之前在營中累得眼前發花,只是匆匆翻了翻,沒有細思。 現在一想,就發現了不對。 神機營的五千人,寧倦撥給他五百,還剩四千多人,冊子里只余一千人尚在營中就算了,怎么連火銃也少了? 近日陰雨連綿,按下面的戰報,已經連下了半月的雨,現在火銃還不適合在雨中使用,這種寶貴的東西,淋了雨誰不心疼?行軍在外時,自然會留在營地里。 陸清則越想越覺得不對,睜開眼皮,連疲憊都掃去了不少,霍然坐起身,重新走到帳邊,從來都沉靜清潤的雙眸亮得令人不敢逼視:“小靳,將軍中所有的調度記錄拿來給我?!?/br> 小靳原本老老實實守在外面,琢磨著要不要去把徐恕請過來。 方才見陸清則的臉色,他實在憂心他會撐不住,所以乍一撞上陸清則的眼眸,嚇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忽然一掃疲憊,有了精力:“是,您稍等?!?/br> 陸清則帶著陛下的密旨和虎符而來,想要看這些東西,沒人會阻攔,東西很快送進了帳中。 陸清則披上外袍,掌燈坐在桌前,一本本地翻看。 各處細微的調動與他的猜想基本吻合。 十日之前,鄭垚暗中帶兵出去——也算不上是暗中,知道的人都曉得,他是出去,沿山搜尋皇帝陛下的。 但實際上他帶出去的不止那么點人,也不止那么點東西。 自從十幾日前,聽聞寧倦失蹤之后,陸清則頭一次露出了一絲真心的笑意。 如他所料不錯,寧倦此刻正在附近的某座山上,帶領著神機營的士兵,耐心地等待著寧晟出兵。 不過寧璟猝不及防的行動,帶兵出現在此處,是個麻煩。 分析完那些細微的變動,陸清則腦子里陡然一松,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捂著眼睛,往后仰倒在椅子里,雪白的喉結吞咽了一下,呼吸淺淺的,近乎就那么睡了過去。 好半晌,陸清則才慢慢坐直,又看了一眼桌上繁亂的書冊。 沉吟一瞬后,陸清則沒有將東西遞交回給小靳,妥帖地藏在了帳中,吹滅油燈,又在黑暗里靜坐了片刻,才慢慢轉回床上,重新躺下。 他得養好精神,和寧璟在周旋幾日,配合寧倦,給他一個合適的機會動手。 等寧倦回來后,他再和寧倦算筆總賬。 在徹底昏睡過去前,陸清則心底冷冷地想。 鐐銬這種東西,也不是只有寧倦會用。 作者有話要說: 寧倦(愣?。??鐐銬? 陸清則:怕了吧。 寧倦(興奮):老師鎖我?。?! 陸清則:? 第九十四章 因推測出了寧倦的計劃,陸清則心里安定了許多,這一夜睡下后,不再有光怪陸離的幻夢,踏踏實實的睡了一晚。 隔日卯時,天還未亮,軍營里已經開始cao練,不必小靳來叫,陸清則便醒來了。 在寧倦回來之前,陸清則需要震住寧璟和整個營地,如今營地的大權在他手上,自然得巡視一番。 巡守之前,還需要再同兩位將軍商議一番。 陸清則洗了把臉,草草用了點小靳特地讓人準備的軟和飯菜,穿上小靳送來的軟甲,便去了主帳里,與兩位將軍商量著今日的巡邏范圍。 剛大致劃定好范圍,寧璟便來了。 三人默契地收了聲,左邊的陶將軍順勢收起了營地的布防圖。 寧璟心里頓時不太痛快。 他當皇子的時候,便因為母妃的身份,而不得寵愛,是皇子里最邊緣的那個,做王爺的時候,也依舊沒什么存在感,被發配到一個窮鄉僻壤。 他自然不甘,步步為營,等待著出手的機會。 當年宦官亂政,寧璟不過猶豫了一下,機會就被衛鶴榮奪走,失了清君側的名頭,就不好出手,如今終于再次等來機會,他不想再錯失機會,當機立斷就出手了。 他要讓所有曾經看不起他的人,看著他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 結果又跳出來陸清則這個阻礙。 見陸清則的臉色好似比昨晚好了一些,寧璟眉梢微揚,故意問:“看殿下的樣子,莫不是陛下的情況好些了?” 依目前的情況來看,寧倦生死未卜,或許說已經死透了的可能性極大。 這話落到耳中,自然很刺耳。 不過陸清則已經猜到了寧倦的情況,所以心中也無甚波瀾,只是稍稍一頓后,轉念間,眉梢眼角便多了幾分微不可查的沉郁之色,語氣淡淡的:“是好些了?!?/br> 寧璟心知肚明,被錦衣衛重重圍守著的那個帳子,必然是空的。 鄭垚那條忠心的惡犬,至今還帶著人在外頭,不死心地到處搜尋小皇帝的痕跡。 不過都這么久了,恐怕就算找到了,也爛得不成樣子了罷。 寧璟掃了眼陸清則極力掩飾的情緒,嘴角嘲諷一勾。 昨晚差點被陸清則騙到了。 若不是對寧倦也懷著些心思,陸清則何須千里迢迢趕來?有著京中大權和虎符在手,別說當個攝政王,他就是將京中那個小太子踹了,自個兒坐上皇位,都沒人能阻止。 分明是師生,居然還能生出這些心思,真是惡心。 寧璟心里生出絲淡淡的鄙夷。 既然陸清則心里也有寧倦,那就比一個單純的頑固愚忠的臣子要好對付多了。 畢竟前者可是被那些俗世愛戀蒙蔽著眼的。 況且陸清則一介文臣,對行軍打仗有什么了解? 陸清則當做沒看出寧璟無意間露出的幾絲兇光,走出主帳。 小靳正好牽來了馬,不必旁人相扶,他拽住馬韁,輕身一躍,輕云似的落到馬背上,朝著寧璟略一頷首:“外頭危險,王爺就在營中好生待著吧,先走一步?!?/br> 這話比起體貼,更似句警告。 寧璟的眉心跳了跳。 是啊,他差點忘了。 就算陸清則不清楚怎么打仗,但如今他掌領大權,而他的人在十里開外,只帶著幾個心腹在身邊。 陸清則忌憚那兩萬私兵,不敢動他,但同樣的,陸清則乃是帝后,身份特殊,又有皇帝的密旨與虎符在身,不必忌憚他皇室的身份。 所以他也相當于被困在了這營地之中。 寧璟眼神沉沉的,盯著陸清則在擁護之中騎馬遠去的背影,又慢慢望了眼叛軍營地的方向,心里有了計較。 陸清則是故意說的那句話。 在營地里巡視了一番后,隊伍便出了主營,小靳跟在旁側,壓低聲音道:“陸大人,您到來后,靖王好似有些沉不住氣了,萬一他勾結叛軍……” 陸清則微微笑了笑:“無妨,你們照常盯著他,不要太緊,也不要太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