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153節
過了今晚,他不能再被寧倦這么牽著鼻子走了。 從回來后,寧倦就在他身邊織就了這么一張大網,將他籠罩其中,陷在這片情巢里不得出,幾乎沒有給過他喘息思考的間隙。 對他而言,“試一試”是個難以回頭的選擇。 陸清則不喜歡沒有退路的感覺,他向來會給自己留下余地。 況且,即使看過了許多情情愛愛的故事,陸清則依舊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如何的。 他只能從寧倦炙灼熱烈的感情里,依稀感受到那種喜歡的熱度。 他可以不再將寧倦當作自己的學生、弟弟,以看一個男人的目光來看寧倦,但除去那些難以割除的曖昧糾葛,他對寧倦真的有那方面的心思嗎?他能回應寧倦的喜歡嗎? 陸清則壓抑情緒太久,感知淡漠,自感做不到那么強烈的愛恨。 他從未為誰失態流過淚。 要不,搬回陸府住一段時日,或者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吧。 他得不在寧倦干擾的情況下想清楚,仔細斟酌衡量他和寧倦的關系……尤其是寧倦,他還那么年輕,他作為年長的那一個,不能跟寧倦一樣胡來。 陸清則心里想著,端起茶盞,親手喂給寧倦喝了。 寧倦的神經被酒精麻痹,感知沒平時那么敏銳,沒發覺到陸清則細微的情緒變化,滿意地喝下陸清則喂的茶。 緩了一會兒,再睜眼時,寧倦眼底朦朧的醉意已經消退下去,又恢復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陛下了。 陸清則也收斂好了細微的情緒,笑了笑:“走吧?!?/br> 宴席上歌舞依舊,下頭的陳小刀難得沒到處叭叭。 陸清則和寧倦離開了好一會兒,他擔心陸清則擔心得坐不住,見陸清則和寧倦總算回來了,松了口氣。 他從陸清則醒來,就一直跟在陸清則身邊,打量了陸清則幾眼,總覺得陸清則看起來,好像和往常的平和從容不太一樣。 陳小刀的心不免微微提了起來。 公子費心離開京城,如今又被抓回來,被強迫著待在陛下身邊,心里定然不好受吧。 他應該是一只閑云游鶴,不應該是被關在宮里的金絲鳥。 何況陳小刀能感覺到,公子將陛下視作親弟弟,現在被陛下“娶”了,這真是…… 陳小刀想想都替陸清則感到別扭。 宴會平緩地渡過許久,大概是見用海東青發難失敗,韃靼使團私底下商議了一通后,冷不丁又開始了:“我們聽聞大齊貴族自小修習六藝,文武雙全,我草原兒郎也自小熟知騎射之術,不知能否有幸與陛下比試比試?” 此話一出,方才放松了點的眾臣又提起了點心。 誰不知道,當今天子從小不得先帝寵愛,一直被關在冷宮之中? 若不是其他兒子因為幾次動蕩死光了,崇安帝也不會想起寧倦來。 皇帝陛下于治國方面的確很有建樹,帝師教得好哇。 但帝師自個兒都病病歪歪的,哪能教得了寧倦其他的,陛下少年時期都籠罩在衛鶴榮的陰影之下,蟄伏著裝作愚鈍,沒見陛下在武藝方面有多厲害。 而起陛下還從未參加過狩獵。 這韃子一看就是提前打探過消息,故意這么說的。 韃靼本來就與大齊有著累積的世仇,烏力罕帶來的使團里還有兩個韃靼將領,與在座一些武將有過交鋒。 一個武將當即拍桌而起,冷笑道:“陛下貴為一朝天子,哪能隨意與人比試,要比,不如讓在下來跟你們比?!?/br> 烏力罕看了眼那個武將,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語氣誠摯:“這位將軍何必激動,我等來自番邦小國,只是想領略一番大齊天子的風采罷了,不知道陛下可愿與我比試一番?” 烏力罕很會放低姿態,話說到這個份上,其他人再激烈拒絕,反倒顯得是因為陛下不行,他們才緊張的了。 眾人不免皺起眉頭,視線紛紛落到高座上神色莫測的天子身上。 陸清則也扭頭打量了眼寧倦:“陛下,醉眼還昏花嗎?萬一輸給韃子,那可就丟大臉了?!?/br> 寧倦勾了勾嘴角:“怎可能?!?/br> 話罷,他便起身道:“三王子是遠客,既想領略大齊的風采,朕自然不會不允?!?/br> 說完,淡淡吩咐道:“長順,備箭?!?/br> 長順躬身一禮,心里冷笑著瞟了眼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韃子,小碎步跑下去著人吩咐。 因著天子要與韃靼三王子比箭,便得轉移一下場地,長順讓人設了靶子,又備好弓箭,一行人才移步過去,心里惴惴。 雖然瞧不起韃子,但也必須承認,韃子就是比大齊人要更擅長騎射。 萬一陛下在生辰宴上輸給烏力罕,那丟的就是整個大齊的臉了哇,使團還要留駐京城幾日,這要怎么抬得起頭。 因是臨時設置的靶場,比試幾下就該回去了,陸清則也沒尋摸位置坐下來,把寧斯越護在身前,站在前頭,看著寧倦與烏力罕走入場中。 百官這會兒看著陸清則也沒那么礙眼了。 男皇后再怎么著也是自己人,還是韃子更礙眼點。 禮官正在場中弓著腰向寧倦和烏力罕介紹規則。 陸清則忽然聽到身后“哎喲”一聲,聲音很是熟悉。 寧斯越揪著陸清則的下擺扭過腦袋一看:“哎呀,有人摔倒了?!?/br> 陸清則跟著回頭一看,竟然是陳小刀。 趁著其他人的心神都被場中的情況吸引,不敢挪眼,陳小刀不知道什么時候溜達到了他身后,正倒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痛哼哼著。 看來是有話想跟他說。 陸清則瞬間了悟,俯身將陳小刀扶起來,聲音和潤:“這位大人,小心一些?!?/br> 陳小刀也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了呢。 寧斯越滿臉嚴肅,用小奶音叮囑道:“校場路面不平,好好看路?!?/br> 陳小刀感覺小殿下還蠻可愛,嘻嘻笑道:“多謝殿下和小殿下?!?/br> 周遭不少人看過來,陳小刀收手時飛快往陸清則手里塞了個東西:“下官剛才失禮了?!?/br> 陸清則握住他塞來的東西,心下疑惑,但也沒露出異色,含笑點了下頭,拍拍寧斯越的小腦瓜,示意他看場中,帶著他又轉了回去。 寧斯越趕緊又握著小拳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寧倦,暗暗為父皇鼓氣。 陳小刀摔倒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也沒什么人注意。 倒是有人認出了陳小刀,心底詫異,竊竊私語:“那不是陸太傅家的管家嗎?聽說去了漠北,在史小將軍那兒謀了個新職……” “他此番是代表漠北軍回來的吧,史小將軍也當真是看重他?!?/br> “到底是帝師身邊人,在陛下心里,應該也是有所不同的?!?/br> “也不知道他見到新后,有沒有發現……” 些微的低語聲很快又消弭下去。 場中準備完畢,夜色朦朧,校場風大,即使周圍點亮了火把,也比不上白日里的光線,對射箭的準頭有些影響。 寧倦禮讓遠客,讓烏力罕先射。 在大齊眾臣心里碎碎念的“偏靶偏靶”祈禱里,烏力罕搭箭拉弓,瞄準靶心,羽箭猝然飛出。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眾人頓時在心里連連跺腳,長吁短嘆。 烏力罕露出絲胸有成竹的笑意,以手撫胸彎腰一禮:“陛下,該您了?!?/br> 寧倦淡淡看他一眼,面色矜冷,徐徐挽弓射箭,幾乎沒怎么瞄準。 下一瞬,“奪”地一聲,那支羽箭劃破夜空,精準地劈開烏力罕射出的羽箭中部,深入靶心,只余半截箭尾微微發顫。 弓弦還在嗡嗡地無聲震響。 帝王慢慢放下長弓,寬大的袍袖在夜風中獵獵而動,嗓音不高不低:“朕看錯靶子了?!?/br> 話音落下,整個校場除了風聲外,靜得幾乎落針可聞。 烏力罕:“…………” 韃靼使團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大齊的官員在短暫的震愕之后,激動得差點蹦起來拍手。 不愧是陛下! 陛下文成武就,哪是這些韃子能比的! 先帝一輩子糊涂,唯一一件做得最明智的事,莫過于將皇位傳給了當今天子??! 寧斯越也激動得小臉發紅,滿眼崇拜地望著寧倦,握緊了拳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成為父皇的驕傲。 眾人心潮澎湃,陸清則的心底也微微發燙。 他有自信寧倦一定會贏。 但依舊會為這樣的寧倦感到心跳加速。 寧倦如他最初所想的一般,意氣風發,君臨天下,站在最尊榮的位置上,令眾官員心甘情愿地臣服,是一個再合格不過的皇帝。 不再是孤身一人、為萬人所逆的殘暴君主。 陸清則注視著場中英俊的年輕帝王,而寧倦似有所感,忽然扭過頭,在人群中精準地找到了陸清則,與他對上視線,驕傲地昂了下腦袋。 陸清則不由也笑了。 身后的官員又竊竊私語起來,小聲感嘆:“陛下圣神文武,唯一的問題,便是……京城那么多貴女……” 也沒敢說得太大聲,感嘆了那么一句,就被同僚捂著嘴止住了。 京城那么多貴女,寧倦隨便喜歡一個,隨便娶一個,都比和他好吧。 陸清則心里補全了那個官員想說的話,無聲攥緊了手心里的東西,被硌得有些疼。 場中短暫的停歇后,開始了第二輪的比箭。 這回是韃靼那邊提出的,用移動的靶子。 草原上游獵多,在移動靶上,韃靼人天然占據優勢。 何況現在還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