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135節
即使跑掉了,也得擔心下段凌光的腦袋。 何況身邊估計跟著個暗衛。 寧倦對他說了,他會聽話,他在京郊聽聞京中的逸聞,三年前清洗之時,寧倦也的確沒有累及旁人。 三年不見,似乎是變了,沉穩了。 又好像變得更不可控,更瘋了。 陸清則胸腔里有股說不上的矛盾悶躁,走了會兒,感覺有些乏累了,才坐下來歇了歇。 他坐著的這個位置,在幾簇高高的花叢之間,他的身體本來就瘦削,被花叢一隱,不特地繞過來都看不見,兩個路過的小宮女正好在另一邊偷了下懶,小聲說了兩句閑話:“……真是大喜事啊?!?/br> “不過咱們一直待在宮里,也沒見過有什么陌生人被接進宮呀?!?/br> “宮里到處都在議論,陛下向來不近女色,從未見陛下對誰展露過笑顏,總不會是宮中的宮女罷……” “聽說前朝的大臣都很激動呢!” “好想見見那位神秘的皇后娘娘呀……” 閑言碎語了幾句完了,便不敢再偷懶,又匆匆走開了。 陸清則卻是聽得腦子里嗡嗡的。 什么皇后娘娘? 寧倦要立后了? 結合昨日寧倦發瘋時說的話,陸清則陡然意識到了什么,噌地站起身,想要去乾清宮找寧倦,走得太急,不小心扭了下腳腕。 陸清則對自己這副脆弱的身體實在沒力氣再說什么,原地靜默地坐了片刻,冷冷吐出一聲“不許靠近”,在暗處保護著陸清則的暗衛猶豫了一下,便不敢靠近了。 陸清則便忍著痛,慢慢一瘸一拐地回了方才的宮殿,等著寧倦來找他。 這狼崽子肯定會耐不住過來的。 因為扭了下腳,陸清則走得很慢,走進去的時候,不可避免地看見了已經換好的匾額。 從前這地方叫什么他不知道,現在這地方叫“寄雪軒”。 皇帝陛下的字不僅爬起來了,還變得遒勁有力,筆走龍蛇,甚是好看。 陸清則掃了一眼,也沒太在意,回到寢房里,喝下長順帶來的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腕,感覺也沒腫起來,便沒有再關注。 相比這個小問題,還是寧倦的事更讓他頭疼。 無論是昨日還是今日,和寧倦說話時,他總是不由得被情緒帶偏,繼而忘記自己準備說的話,這不像他。 他得冷靜一些,和寧倦把話說清楚。 天色微暗時,陸清則用完飯又沐浴喝了藥,寧倦才回到了寄雪軒。 陸清則猜得出他為什么會回來得這么晚。 皇帝陛下果然一來就直接進入寢房內找陸清則,手里還拿著盒藥膏。 陸清則坐在榻上,不動聲色地看他走近,才慢慢開了口:“我想和你說三件事?!?/br> 倆人心照不宣,并未提到書房里的談話,寧倦看起來也非常好說話,欣然點頭:“好?!?/br> “第一件事,不能對段凌光動手,無論哪一方面?!标懬鍎t盯著他道,“陛下既然說會聽我的話,至少這一點,希望你能做到?!?/br> 又是段凌光。 寧倦忍著心頭倒翻的醋意,唇角抿得平直,下頜線也繃得緊緊的,好半晌,才冷淡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交給他一項西域通商的任務,他若是能做到,我便饒了他,他若是做不到……” 寧倦還穿著貴氣的玄色常服,絲毫不在意地在陸清則面前半跪下來,捧起他扭傷的腳:“懷雪,獨獨關于你的事,我不能忍?!?/br> 陸清則抽了一下自己腳,卻沒能抽走,反倒正好方便寧倦脫下了他腳上的長襪。 下午看起來還沒什么的腳腕,這會兒已經紅腫了一圈。 寧倦挖出一勺雪白的藥膏,擰著眉,英俊的面容上滿是不悅:“朕只是一會兒不見你,又添了傷?!?/br> 陸清則在內心告誡自己要鎮定,忽略他的話,繼續道:“第二件事,希望陛下瞞好我回來的消息,切勿散播出去?!?/br> 當年他決定假死離開,有寧倦的原因,也有其余的原因。 彼時朝中無數官員忌憚他,在經歷了閹黨、衛黨之亂后,恐懼會再出現個“陸黨”,加之他的許多改革政見極為得罪人,掀起那么大的風浪,其實已經是騎虎難下,在那種情況下,寧倦保不保他都一樣。 保他,或者某些有心之人就有理由喊出“清君側”的口號作亂,不保他,他也會在無數攻訐之中,當真變成個權勢滔天的權臣,結起自己的黨羽自保。 假死是必然的,只有“陸清則”這個威脅消失了,朝廷里的狂熱氣氛才能消失,寧倦也才有機會收拾一些不老實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他回來的消息傳出去……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一團糟的局面。 他那些政敵和對頭,怕是會原地氣死。 清涼的藥膏涂抹到紅腫的地方,涼絲絲的,舒服了許多。 寧倦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仔細給陸清則上著藥,淡淡嗯了聲。 一時急不得,但他會讓陸清則再重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 他的懷雪光明磊落,不需要藏頭露尾。 三年前他就想過了,他不會再把陸清則藏起來了。 陸清則是天上的明月,誰能將月亮藏起來呢? “第三件事?!标懬鍎t緩緩道,“陛下既然要迎娶新后了,就不該把我關在這里?!?/br> 寧倦微微一愣后,倏地仰頭看過來,俊美的臉上帶著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聽說了?” 分明是要所有人仰望的帝王,此刻卻半跪在陸清則面前。 陸清則坐在榻上,俯視著他,有種說不清的錯亂感。 他的額角突突地跳了跳,盡量讓語氣平和:“你既已不是小孩子了,就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是皇帝,立后不是在扮家家?!?/br> “懷雪,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心意?!睂幘胗行┦匚罩哪_踝,緩緩摩挲著,像是在抹藥,還帶著一種某種難以言述情瑟意味,“我自然清楚我在做什么?!?/br>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陸清則,眼底是一片焦灼的渴望:“懷雪,我要娶你為后?!?/br> 清晰地聽到從寧倦口中吐出這幾個字,陸清則忍了一下午的脾氣還是發了出來,冷下臉抽回自己的腳,忍無可忍地一腳踩在寧倦的肩膀上,恨不得再跟著踢他幾腳,胸膛微微起伏:“我若是不愿呢?” 雪白的赤足踩在肩上,衣角掠過時還有幾絲馥郁梅香拂過。 明明是半跪在地上被人踩著,尊貴的皇帝陛下嘴角卻愉悅地勾了勾,輕輕捧起他的腳:“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不會逼你與我成親?!?/br> 三年前他想要藏著陸清則,只給自己獨享。 經歷過一次失去后,他現在日夜恐懼的,是失去陸清則。 他想要的,是會對他微笑的陸清則。 從很久以前,他就發現,老師若是朝他笑,他會很困擾。 但老師若是不笑,他會更困擾。 陸清則感覺更糊涂了,明明他才是最該了解寧倦的人,此刻卻完全鬧不清寧倦都在想些什么。 若是不想逼他,他現在在做什么? 但若是想逼他,寧倦又似乎的確沒必要忍耐到現在。 畢竟現在除了段凌光,沒有人知道他活著,他又被寧倦抓回了宮里,一身病軀無力反抗,寧倦想做就做什么,由不得他反抗。 察覺到自己的思維又要被情緒帶偏了,陸清則深吸了口氣,正要重新開口,就立后與“儲君”的事再談一談,便眼睜睜看著寧倦低下頭,在自己的足尖上輕輕吻了吻。 陸清則兩輩子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腦子霎時一片空白,從足尖紅透到了耳尖,震驚到說不出話。 這狗崽子是變態了嗎?! “懷雪,你就當我是一條搖尾乞憐的瘋狗,”寧倦親吻著他的足尖,啞聲道,“我會聽你的話,不會咬疼你的?!?/br> 陸清則有點恍惚地坐在榻上,嘴唇顫了顫,從齒縫間磨出幾個字:“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給我站起來?!?/br> 寧倦聽話地站起來,直勾勾地盯著他。 陸清則別開頭,避開他的視線:“滾出去?!?/br> 屋內燈火通明,陸清則別過頭時,雪白的耳垂上那一抹紅很顯眼。 寧倦充滿渴望地盯著他的耳垂看了片刻,還是乖乖地滾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連夜找徐大夫打了狂犬疫苗。 寧倦:? 第七十七章 和陸清則料想的差不多,寧倦之所以會遲了些才回寄雪軒,是因為前朝的大臣。 隔得天高皇帝遠的鄉野村夫,也時時高談闊論,覺得當今陛下至今未娶,要么是長得太兇神惡煞,要么是有什么隱疾,要么就是下面那群負責催婚的大臣沒盡到責任。 其實與他們想的相反,下面那群大臣急得要命。 陛下遲遲不立后就算了,連個妃子也不納,甚至在年初抱了個宗族孤兒回宮里,擺明了就是不準備成婚生子了,準備養個宗室的孩子,當做儲君。 這哪里成! 陛下年輕力壯,正是開枝散葉的好時候??! 這么一番動作下來,朝野內外頗有非議。 但是關于立后納妃這些事,大臣們平時也不是很敢催,只偶爾在奏本里嘮叨兩句。 年輕的天子英明神武,且鐵血冷酷,當年帝師去后,陛下便褪去了僅剩的幾絲少年青澀,這幾年的威勢愈沉,在陛下面前說話,都沒人敢太大聲,更別說長跪不起,懇求陛下早日成家了,這招對陛下沒用。 要是帝師還在就好了,陛下就聽帝師的話。 眾人一邊嘆惋著,忍不住也在心里嘀咕: ……陛下年紀輕輕的,總不至于當真有什么隱疾吧? 所以就更不敢提了。 一邊著急,一邊又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