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116節
那些人除了少部分當真關心史容風身體的外,剩下的多半是好奇從未在人前出面的小世子,猜測他到底是什么樣,能不能和武國公府攀個親事。 去京郊別院靜養,對史容風和林溪而言,的確也算是好事。 史容風沉默了一下,終于還是接了旨。 陸清則順勢把陳小刀打包一起送去了別院。 陛下下旨,讓史大將軍去京郊別院修養一事,不可避免地再次引起了熱議。 善于揣摩圣意,精通人性的大伙兒再次思考: 前些日子,陸清則和大將軍走得那么近,三天兩頭地去國公府過夜,陛下突然下這道圣旨,莫不是在隱晦地警告大將軍和陸清則? 這一定是對陸清則的打擊! 于是反對陸清則的官員更來勁了,朝廷上再次打得十分火熱。 在這樣火熱的罵戰里,范興言從江右回來了。 欽差隊伍離京時是炎炎盛夏,回京時已是凜寒初冬,再過些日子,就該下雪了。 范興言回京的一路上,沿途聽聞不少關于陸清則的傳聞,心驚rou跳不已,按捺著擔憂,先進宮稟明了江右重建后的情況。 寧倦離開前那場殺雞儆猴很有效,至少他離開之后,剩下的本地官也不敢再有太多小動作,是以一切頗為順利。 回完陛下,范興言又趕緊回了趟家,去見懷胎七月的妻子,柔情蜜意地細聲道歉安慰。 如此這般,回京的第三日,范興言才得了空,去陸府拜會陸清則。 陸清則聽說范興言回京了,就猜到他會來找自己,提前做好了準備,揮退了侍衛。 這些人雖然會負責監視保護他,但尚留存一線距離,不會偷聽他和旁人說話,這也是陸清則還能容忍一下的原因。 天色將晚時,范興言帶著個小廝,拎著從江右帶來的特產和補藥來了陸府。 到了書房,見到陸清則,就是一聲嘆:“懷雪啊,這到底是……” 陸清則看他愁眉苦臉的,比他自個兒還發愁,忍不住笑了笑,給他倒了杯茶:“沒事,其實也在預料之中?!?/br> 他只要在高位,就會遇到這樣的事,這也是他從前不想當權臣的原因。 范興言猶自憤憤不已:“我從前當御史,眾人齊心協力,聲討權jian,但從未想過,言語亦如刀,會扎向忠貞之臣!” 陸清則安慰他:“聽說你回京,我就特地泡了菊花茶等著了,喝吧,降降火氣?!?/br> 范興言:“……” 跟著范興言一起來的那個小廝忽然笑了一聲。 陸清則方才不怎么說話,便是因為有外人在場,畢竟范興言此人,官位雖然越來越高了,排場卻不大,從來不帶小廝,他還以為這是寧倦不放心范興言來找他說話,安插在范興言身邊的。 聽到這一聲笑,忽然感覺有些耳熟,忍不住仔細看過去一眼,頓感驚愕:“段凌光?” 穿著身灰撲撲小廝衣裳的段凌光抬起頭來,笑道:“同鄉,好久不見啊,要不要也給我倒杯茶?我火氣不大,不用喝菊花茶?!?/br> 陸清則看看范興言,又看看段凌光,瞬間了悟。 八成是京城的流言飛到了江南,段凌光擔心他被小皇帝砍了腦袋,打探到范興言要回京,不知道怎么說服了范興言,混進欽差隊伍,一同來了京城。 范興言更驚訝:“沒想到你們二人還真認識?!?/br> 陸清則笑笑道:“畢竟是同鄉?!?/br> 段凌光摘了帽子,扭頭看了看范興言:“范大人,能讓我和陸大人單獨說說話么?” 范興言猶在復雜的情緒之中,點點頭。 陸清則便領著段凌光,走進了書房旁側打通的小暖閣,平時陸清則處理公務到太晚,懶得回房睡了,就睡在這里。 一進暖閣,段凌光就唏噓道:“我說什么來著?狡兔死走狗烹,就是沒想到,輪你輪得這么快?!?/br> 陸清則捏捏額角:“也不是那么回事?!?/br> 頓了頓,他道:“之前在臨安,沒來得及和你道別,抱歉,沒想到會連累到你?!?/br> “不妨事,那位鄭指揮使沒對我用刑?!倍瘟韫飧谧约杭宜频?,拉過椅子坐下來,“倒是你,被發現后,你家小皇帝沒怎么你吧?” 陸清則想起那混亂的一夜,靜默了一下,選擇跳過話題:“你是怎么說服范興言帶你回京的?” “江右重建,需要許多木料以及醫藥糧食,”段凌光頗為自得,“我這些年暗中經商,商行里頗有盈余,以低價去接觸了范興言,與他認識了,他對我便頗有好感,覺得我是個俠商,聽說你在京城的事了,我便說我與你是舊識,但得罪過鄭指揮使,想進京來見見你,他就答應了?!?/br> 說完,他啜了口陸清則給他倒的茶,抬抬眼:“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離開臨安后,我發現有人盯著我?!?/br> 陸清則眼皮跳了下:“陛下的人?” “也沒有其他可能了?!倍瘟韫獾?,“你家小皇帝的獨占欲和控制欲,可比你想象的多多了,不過他在你面前大概藏得不錯?!?/br> 陸清則嘴角扯了一下。 不,他已經開始感受了。 段凌光看他詭異的沉默,忍不住嘶了一下:“不會吧,當真變師尊文學了?” 陸清則:“?” 段凌光看他純然而迷惑的眼神,幾乎有點不忍心給他解釋,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那個,我冒昧問一下,你對你家小皇帝,有沒有什么,除了師生情之外的其他感情?” 陸清則麻木道:“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個畜生嗎?” 段凌光不知道打哪兒掏出把扇子,敲敲桌子,面色嚴肅:“不要逃避,說出來?!?/br> 也就是對面是一個地方來的段凌光,否則陸清則已經讓侍衛趕人了,忍了忍,才淡淡道:“他在我心里,是我的親弟弟?!?/br> 不論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寧倦是他一手養大的,在他心里,寧倦就和他親弟弟差不多。 若是對寧倦產生別的心思,他成什么了。 段凌光看他有些疲憊的樣子,善良地不再提這事,猜測了下那位皇帝陛下會怎么處置陸清則。 以原著里暴君的手腕,若當真喜歡陸清則,很可能會折斷陸清則的羽翼,將他囚藏起來。 但若是沒那么喜歡陸清則,或許就會借勢除去陸清則,他一路來打聽消息,只感覺陸清則現在的處境危險至極。 暖閣里沉默了片晌,段凌光搖搖扇子:“你總不至于坐以待斃吧,準備怎么做?” 陸清則嗯了聲:“等安排好了,便該離開了?!?/br> “我能幫到你什么嗎?” 陸清則道:“最好不要,陛下既然讓人盯著你,你若是做了什么,很容易再受牽連?!?/br> “我感覺還是能的?!倍瘟韫馑妓髁艘魂?,“我猜小皇帝不會輕易放你走,你要是走了,就得隱姓埋名,也不能帶太多細軟,看你這藥罐子身子,在外面沒了錢怎么活?” 他得意地“啪”地展開扇子:“往后你若是缺錢了,就到聚寶錢莊說句暗語,隨便支取?!?/br> 聚寶錢莊遍布南方,財大氣粗,極有信譽,就算陸清則一直待在京城,也聽說過這個名號,沒想到這個錢莊背后的老板居然是段凌光。 陸清則笑道:“看來你混得比我好多了?!?/br> “哪來的話,”段凌光調侃,“你這個朝廷公務員,現在位極人臣,只要一伸手,京中有多少人不想上趕著巴結你?方才看你書房里放的花瓶,還是幾朝古董,價值連城,可不比我混得厲害多了?!?/br> 陸清則搖頭:“往后可能還真得借你的光,提前多謝你了?!?/br> “不必言謝,我們是同鄉,你若是死了,我心里滋味也不好受?!?/br> 段凌光補充:“也不用感動,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不是特地來和你說這些的。我在津沽有個生意要談,明日便過去,等談完了便乘船南下,估摸著快新年時就回臨安,你若是趕得及,我還能捎你一程?!?/br> 陸清則想了想:“我還需要一個契機?!?/br> 順便在走之前,他想幫寧倦再解決點麻煩。 兩人約定好了暗號,沒有繼續談太久,出去時,段凌光又戴好小廝帽子,收起了一身的風流不羈,看起來普普通通,十分能演。 范興言喝完菊花茶后,確實感覺平心靜氣點了。 陸清則把人送到大門,拍拍范興言的肩膀:“嫂子就快臨產了,你離開了這么久,好好陪著她,少往我這兒來,風言風語你不怕,但刺激到嫂子就不好了?!?/br> 提到媳婦兒,范興言露出笑,應道:“等孩子出生,我讓孩子認你做干爹,懷雪,你為人清正,我相信這些流言蜚語總會過去,陛下也不會聽信讒言的?!?/br> 陸清則笑著點頭,把人送走了,在門口站了會兒,低低咳了幾聲,轉身回了府內。 范府的馬車離去,沒人注意到另一輛隱沒在黑暗里的馬車。 寧倦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陸清則帶著淺淡笑意,和旁人說完話后回去,抿了抿唇。 長順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眼見著陸清則轉身離開了,還是沒忍住開口:“陛下,您不過去和陸大人說說話嗎?” 這幾日陛下每日都趁夜來,馬車停在這里,看著陸清則從官署回來,卻不過去。 這是鬧什么別扭呢? 寧倦垂下眼,低聲道:“老師在生氣?!?/br> 陸清則不是因為他把史容風挪走生氣,是因為他對他懷有男女之情才生氣。 其他的事他會選擇退讓,但這件事不行。 長順撓頭:“陸大人一向不會和您生太久的氣,您去哄哄?” 寧倦沒吭聲。 長順絞盡腦汁:“去歲這個時候,下面人送上盞冰雕燈,煞是好看,陸大人很喜歡,融化后陸大人還頗為可惜,要不,您再賞陸大人一盞?” 在長順心里,任何矛盾和不開心,都是可以用喜歡的東西抵消掉的。 寧倦看他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又看了會兒陸府的大門,放下簾子:“回去吧?!?/br> 幾日之后,京城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大雪紛紛而下,繁華的京城被裹得一片素白。 陸清則久違地被宮里召喚了一下,要他進宮面圣。 兩人冷戰許久,交流都是靠隔空的,要么是陸清則遞奏本,要么是長順來府里送賞賜,像是隔著層薄薄的冰面,在任何一方有所行動之前,這層冰面都長久地存在著。 沒想到寧倦居然會主動打破。 陸清則一時摸不清寧倦想做什么,思索再三,還是裹著厚厚的狐裘,抱著手爐坐上了來接他的轎子。 出乎意料的是,這回轎子不是往乾清宮去,而是去了另一處。 天色已暗,陸清則掀開簾子,看不清外邊的路,正有些疑惑,便到了地方。 來請他的是長順的徒弟安平,弓著腰恭恭敬敬地請陸清則下轎,笑道:“陸大人請進,陛下在里頭等著您?!?/br> 陸清則這才看清這是什么地方,咽下疑惑,抬步走進前面的宮殿里。 這是宮里的梅園,寒冬已至,紅梅開綻,雪霽梅香,往年梅花開時,陸清則也會和寧倦來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