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103節
陸清則也不意外,寧倦既然人來了,就不可能輕易放他回陸府,少不得要再安撫安撫。 他很自覺地上了馬車,等寧倦再一上來,原本豪華寬敞的馬車內頓時像被擠壓了一半的空間,變得狹窄起來,偏偏自帶氣場的小皇帝還非要往他身邊湊。 陸清則伸手擋住,聲音溫溫柔柔的:“陛下就快是真正君臨天下的人了,往后還是要注意注意言行?!?/br> 寧倦不滿:“從前我與老師不也是這樣?!?/br> “從前是從前,”陸清則有理有據,“郎祭酒的奏本還是引起了影響的,往后還是要注意些距離,避免他人嚼舌根?!?/br> 寧倦的眼底登時落了層陰霾。 因為有人嚼舌根,所以陸清則不再留宿宮中,現在又因為有人上奏本,陸清則就要與他劃開距離嗎? 那些東西算什么,陸清則為什么要聽他們的聲音。 只有殺光那群人才能耳根清凈罷。 寧倦不說話了,但存在感依舊極強。 少年清爽卻灼熱的氣息透過衣料,都能沾在肌膚上久久不散。 陸清則只能轉移注意力,想點別的,免得一直在意寧倦。 按照史大將軍的說法,衛鶴榮從前的確是個良臣直臣,或許最初他寒窗苦讀,考取功名,就是為了能造福百姓。 陸清則忽然想起,在寧倦生辰宴上那晚,他和衛鶴榮有過短暫的交流。 那時候他已經醉得朦朧了,模糊還記得,衛鶴榮說他曾經與他相似。 后來,他感到了“不值當”。 是因為在崇安帝那里碰了無數次壁,讓他失望,他才感到不值當嗎。 陸清則忽然感覺,他似乎一直沒怎么看清過衛鶴榮,衛鶴榮此人,會為了邊關戰事,寧愿得罪如日中天的閹黨也要送去救援,也會袒護罪惡滔天的貪官,任由百姓在水患中流離失所,但在他和寧倦南下去救災時,又沒插手從中作梗。 仿佛還有一絲底線,但那絲底線,誰也說不清在哪兒,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衛鶴榮不是原著里簡單描寫的“反派中的反派jian臣”,輕描淡寫的八個字,涵蓋不了他這個人。 寧倦看陸清則走神的樣子,湊過去問:“老師在想什么?” 陸清則兩指抵著他腦袋,禁止靠近,淡定道:“打探到衛鶴榮的一些過往,我在想他在想什么?!?/br> 寧倦嗯了一聲:“老師說說?” 陸清則便將史大將軍略過去,結合自己的猜想說了說。 說完自己都有些感慨。 崇安帝,真是個一群學霸都帶不動的貨色,也怪皇室太過看重血脈嫡長,換個腦子正常點的繼承人,都不至于把一手好牌打成這樣。 寧倦隱約猜到了三分:“等徐恕再傳消息,應當就能明白了?!?/br> 陸清則唔了聲。 話說完了,因為寧倦的靠近而帶來的壓迫感又變重了。 他只能掀開車簾往外瞟了眼:“我沒看錯的話,這似乎不是回陸府的路吧?” 寧倦好笑:“老師不是猜到了嗎,否則為何把陳小刀留在武國公府?!?/br> 陸清則抬眸:“因為我以為陛下看過那封奏本后,會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br> 這話聽起來似有深意,又似乎只是在談奏本引起的風言風語。 寧倦半瞇起眼,眼底有某種兇性蠢蠢欲動:“我不知,老師就該教我,不是嗎?” 陸清則上回聽到這句話,還是在中秋那晚,寧倦可憐兮兮的,哄騙著他幫忙。 他簡直想踹這狗崽子一腳,閉上眼,不再搭理他了。 馬車就籠罩在這樣微妙莫名的氣氛里進了宮,直到到了乾清宮前,才停了下來。 下馬車時陸清則沒讓寧倦扶,自個兒跳了下來,找了個理由:“我最近跟著老將軍學著強身健體,身體好許多了,用不著扶,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家?!?/br> 寧倦目帶懷疑地掃視了一番陸清則。 老師這般孱弱,雖然在喝藥調理,但一時片刻也看不出效果,若是跟著史容風當真能讓身體康健些也好。 不然他怕以后老師承不住君恩。 寧倦涼涼想著,終于又把陸清則帶進了乾清宮。 比寧倦激動的是乾清宮的侍衛和宮人們。 陸大人回來了! 感天泣地,他們終于不用每天生活在陛下壓迫感極沉的視線下了! 因著陸清則的到來,眾人走路都變得輕快不少。 要不是陸清則從小教育過孩子,讓寧倦珍惜生命,不得隨意打殺無辜的下人,他都要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三天兩頭大開殺戒了。 怎么人人都這么害怕寧倦呢。 寧倦把陸清則強行帶回乾清宮,也不準備做什么。 只要他批閱奏本時,陸清則在旁邊看著,他也能安心不少,不會擔心什么時候陸清則忽然不見。 陸清則瞅瞅辛勞工作的皇帝陛下,不遠不近地坐在他附近,也沒主動開口幫他處理處理折子,隨意拿了本書翻閱。 書房內氣氛靜悄悄的,原本還在開心陸清則來了的長順默默地將腿收了回去,決定還是別送糕點進去打擾那二位的好。 明明陸大人回來了,陛下卻還是不怎么開心的樣子,陸大人也是,和以前似乎也有些不同。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陛下和陸大人之間的情況了……好像隔得很近,又好像隔得很遠。 但長順依舊對陛下說不定會對陸大人用強而感到憂心忡忡。 天色愈暗,南書房內燈影飄搖,注意到寧倦似乎瞇了下眼,陸清則起身剪了剪燈芯,讓燈光再明亮一些。 外面似乎飄起了雨,先前在外頭徘徊的長順忽然敲了門求見:“陛下,有徐大夫傳來的消息!” 陸清則快步過去接過密信,拆開看了一眼,吐出口氣,遞給寧倦:“原來如此,看來陛下提前猜到了?!?/br> 徐恕傳來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他已經找到了衛鶴榮放賬本等罪證的地方,需要點時間才能拿到。 第二個消息是,衛樵的絕癥他也無能為力,估摸著最多撐不過三月,最少不過一月。 作者有話要說: 寧果果紅眼眶。 寧倦:你躲我qaq 陸清則:……哄哄哄。 陸清則紅眼眶。 寧果果:老師哭起來真好看(笑)。 陸清則:逆子。 第六十二章 整整一晚,陪著寧倦批奏本時,陸清則都在思索徐恕傳出來的那則消息。 衛鶴榮不再爭權,或許不全是因為衛樵,但必然也有衛樵的緣故。 面對這樣一個人,他的心情有點復雜。 衛鶴榮這么個人,做的惡跡不可抹消,功績自然也有,該如何評判? 等寧倦凝神批好了奏本,扭頭一看,才發現陸清則托著下頜,閉著眼睫,呼吸均勻,竟然坐著睡著了。 寧倦笑了笑,無聲無息站起身,輕手輕腳地湊到陸清則面前,半跪下來,仰頭凝睇著他。 明燭之下,陸清則皎白的面容上,每一絲細節都清晰落在他眼底。 老師有著全天下最美好的容顏。 寧倦不由微微屏息,伸手輕輕碰了下陸清則垂著的長長眼睫。 見陸清則依舊沒有反應,大概是睡得熟了,寧倦又有些自責。 他憋著一股氣,想讓陸清則陪著他,但陸清則的身子本來就不好,會累著也正常。 往后在書房里添張榻吧。 老師在一旁的榻上睡著等他就好。 寧倦漫不經心地想著,俯身雙手微一用力,輕松將陸清則橫抱入懷,懷里的人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更讓人覺得憐惜。 他放緩步調,抱著陸清則朝外頭走去。 陸清則其實壓根沒睡著。 他只是閉眸休息一下,在腦中梳理來到這個世界后至今的一切,哪知道寧小狗會跟只貓兒似的,悄么么湊到他面前,直到眼睫被撥弄了下,他才陡然回神,若不是定性極佳,能被嚇得跌下椅子。 但也是因為他定性太好,沒及時有反應,被寧倦抱起來時,想睜眼就有點晚了。 這個時候再表明自己其實醒著,著實有點尷尬。 陸清則只能盡量放松身體,以免被寧倦察覺。 之前在江右,寧倦能在馬上拉開兩石的長弓,那時陸清則就知道,寧果果年紀不大,但臂力很強。 他雖然瘦了些,也是個成年男人,寧倦卻抱得很穩,一絲一毫的下墜之感也沒有。 大概是因為閉著眼睛,其余的感官更為敏銳。 陸清則能感受到扣在肩上和膝彎的手掌的熱度,在寒涼的秋夜,一絲絲滲透過來。 耳邊是寧倦輕促的呼吸聲。 彌漫在鼻端的除了清爽的少年氣息,還有淡淡的龍涎香。 他整個人像是被浸在了屬于“寧倦”的氛圍之中,一時掙脫無門。 出了書房,長順見到抱著陸清則走出來的皇帝陛下,著實嚇了一跳,開口之前,就被寧倦一個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