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73節
不小心碰到的么? 陸清則啟了啟唇,喉間的癢意驀地加劇。 他想說什么,一張嘴,卻陡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單薄瘦弱的身軀劇烈地震顫著,骨頭都要折了似的。 所有旖旎情思瞬間蕩然無存,寧倦立刻扶起陸清則,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朝外厲喝一聲:“藥呢!” 門板吱呀一聲,守在外面的長順小碎步端著藥走進屋。 屋里沒點燭火,他探了探腦袋,一時分不清方向,怕把藥撒了,又不敢自己點亮燭火,生怕看到什么不該看的,躑躅了下,弱弱地叫了聲:“……陛下?” 寧倦皺了皺眉,抽身而起,想去拿藥。 手卻被一把攥住了。 陸清則咳得眼前發黑,喉間似被沙子磨過,浮起些許血腥氣,開口時嗓子已經啞得不行:“陛下,放了段凌光和陳小刀?!?/br> 那聲音低微而疲憊,似是不再將他當做可以訓斥的學生,而是當成了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寧倦的心口陡然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他沒有拂開陸清則的手,也沒有立刻答應。 屋內死寂了幾瞬,長順滿頭大汗,將藥碗放到桌邊,悄么聲退了下去。 寧倦端起藥,一聲不吭地遞到陸清則嘴唇邊。 陸清則腦子里亂糟糟的,別開頭,極力壓抑著喉間的癢意,瘦弱的胸膛大幅度起伏著,喘息很沉,斷斷續續道:“我保證,今夜之事,不會再有第二次?!?/br> 又是一陣死寂后,寧倦閉上眼,沉沉地吸了口氣,朝外面吩咐:“把陳小刀和段凌光放了?!?/br> 陸清則緊緊繃著的肩頭驟然一松。 寧倦順手點了床邊的燭火,暖暖的燭光盈滿了屋內,眼前倏然亮起來,陸清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又出現了那碗藥。 寧倦冷道:“現在總該愿意喝藥了吧?!?/br> 陸清則脫力地靠在床邊,沒什么力氣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深深閉合了下幾乎被汗水浸濕的長睫。 燭光映照下,那張臉卻蒼白得很,覆著層薄薄的冷汗,發冠不知何時被弄散了,頭發有幾縷凌亂地沾在臉頰上,襯得膚色冷玉般白得驚人,顏色淺淡的薄唇也因情緒激烈時,被自己咬磨得發紅,水光淋漓。 分明寧倦什么都沒來得及做,看起來卻像是什么都做了。 陸清則這么虛弱,還是被自己逼成這個樣子的。 寧倦很清楚這個事實,但看著氣息微促的陸清則,心頭卻難以抑制地攀升出一個個骯臟的念頭。 怎么有人能病都病得這么好看? 哪怕是生病,也讓人難扼獸念。 這樣的陸清則,實在是……太適合被藏起來了。 有那么一瞬間,他居然微妙地理解了當年寧琮見到陸清則的反應。 他和寧琮相比,似乎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寧倦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熾烈,舀起一勺藥喂給陸清則。 陸清則的喉嚨咽一下都生痛,腦子更是脹痛,感覺誰再戳一下自己,就要不受控制地倒下了。 甚至沒力氣再咳嗽和生氣了。 他感覺眼角處還是炙灼一片,再次別開頭,開口時氣息不穩:“出去?!?/br> 看著他這副模樣,寧倦的喉結滾了滾,忽然就氣弱下來:“老師,我先喂你喝藥,等你喝了藥我就出去?!?/br> “我自己喝?!苯裢淼膶幘雽嵲谟悬c陌生,陸清則沒看他,他需要緩一緩,理理紛亂的思緒,重復道,“出去?!?/br> 寧倦盯了他一陣,漆黑的瞳仁里彌漫著某種情緒,最終還是點了下頭,放下藥碗,退了出去。 長順守在門口,見寧倦出來,俯身關門時,偷偷往里瞥了一眼,瞅到陸清則衣衫不整、頭發凌亂的模樣,頓時頭皮發麻,低眉順眼,不敢多看。 寧倦走到院子里,看不出喜怒:“去把陳小刀叫過來?!?/br> 陳小刀是陸清則身邊的人,寧倦也沒有把他怎么樣。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若是敢動陳小刀,陸清則這輩子估計都不會再給他一個好臉色。 所以陳小刀只是被扣押住了。 他被關在屋子里,不知道陸清則怎么樣了,急得滿地亂轉,被傳喚后,跑著回到偏殿,見到寧倦挺拔的身影,腳步才猛地頓住,頭皮發麻地想要下跪。 寧倦不太耐煩,揮了揮袖:“進去照看老師?!?/br> 陳小刀求之不得,呲溜一下就鉆了進去。 長順摸不清現在是個什么發展,他只知道陛下回來的時候快氣瘋了。 不會真對陸大人用強了吧? 他的話到嘴邊,閉眼深呼吸了幾輪的寧倦睜開眼,再次開口:“讓徐恕來看看?!?/br> 長順咽回了話:“是?!?/br> 長順人剛走,鄭垚又過來了:“陛下,按您的吩咐,段凌光已經放走了?!?/br> 寧倦薄薄的眼皮一掀:“上刑了?” “還沒來得及,威逼恐嚇了他一番,什么也沒說?!编崍悡蠐项^,“微臣派人去找了陸大人從前的街坊鄰居,以及段府附近的百姓,都說不知道陸大人與段凌光認識?!?/br> 寧倦面無表情地揉碎了一把荷花:“再查,將段凌光生平每一件事,從大到小,悉數翻出來?!?/br> 別人不知道,他卻很清楚,以陸清則的性子,不可能和一個剛認識的人那么親近,還上人家的畫舫相談甚歡。 方才他讓人詐了一下陳小刀,陳小刀很機敏,雖然沒問出什么,卻還是有了點破綻,在聽到段凌光的名字時,表情有了不同的變化。 陸清則偷溜出去,是為了見段凌光,與他私會。 段凌光有什么特別的? 他沒辦法將那些強硬的手段加諸在陸清則身上,那就把段凌光翻個底朝天。 總能發現陸清則避而不談的秘密。 這件事,無論是出于私心嫉妒,還是其他什么,他都必須查清楚。 鄭垚許久沒見寧倦發這么大火了,默默為陸清則祈禱了兩聲,退了下去。 一門之隔的屋內,陸清則也在陳小刀的幫助下喝完了藥。 不一會兒,大半夜被從床上挖起來的徐恕臉色不善地推門進屋,跟入無人之境似的,毫不客氣地拉過陸清則的手,把住他的脈搏,診了會兒脈,又觀察了下他的氣色,沒好氣地教訓了句:“身體不好就少折騰,你不嫌折騰,我還折騰呢?!?/br> 說完,不等陸清則說話,又拔腿離開了屋子,走出去對守在院中的寧倦道:“氣急攻心,又受了涼,沒什么大礙,按著現在的方子,再喝兩天藥就沒事了?!?/br> 說著,打了個呵欠,忍不住八卦:“陸太傅平日里四平八穩的,心境最是沉穩,陛下是做了什么,才把他氣成那樣的?” 寧倦一時無言。 要不是陸清則先把他氣成那樣,他也不會把陸清則氣成這樣。 又是惱怒又是心疼,火都沒處撒去。 見他陰沉著臉不答,徐恕忍不住翻了個小小的白眼,打著呵欠回去睡覺了。 陸清則喝了藥,又緩了會兒,身心都平復了一點,恢復了點力氣,靠著枕頭打量陳小刀:“有沒有受傷?” 陳小刀搖頭:“沒有,只是被關在了屋里一會兒而已?!?/br> 陸清則輕輕吐出口氣:“抱歉,是我連累你了,也不知道段凌光怎么樣了?!?/br> “哪有的事,什么連累不連累的?!标愋〉堵牭胶蟀刖?,安慰道,“段公子無礙,沒有被上刑,公子放心吧?!?/br> 方才他見陸清則額上都是汗,去水盆邊浸濕帕子時,聽到院子里鄭垚的回稟了。 但也沒敢聽太多,怕被查覺。 今晚的陛下看起來真的相當可怕,和上次陸清則疑似染疫時的可怕不太一樣,是另一種恐怖。 頭已經沒那么疼了,陸清則掐了掐眉心,聲音很低:“那就好……是我太盲目自信了,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很了解陛下,今日才發現,也沒有那么了解?!?/br> 從前他覺得,寧倦只是有些左性罷了,今日的寧倦,卻給了他一種很陌生的攻擊性。 像是會撕扯咬碎他一般。 陳小刀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看他有些低沉的樣子,撓撓頭道:“公子別這么想,陛下很關心您呢,到現在還守在門外,院子里的蚊子可多了,換做是我,都不一定樂意在那兒待著?!?/br> 陸清則嘶啞地笑了笑,順著他的話望向門邊。 外頭點著燈籠,光影被晚風吹得搖搖晃晃。 少年的剪影模糊地映在門上,影動人未動。 若是今晚不把他叫進來,恐怕皇帝陛下真要在外頭喂一晚上蚊子。 他凝視那道影子良久,無聲嘆了口氣:“去把陛下叫進來吧?!?/br> 今日也的確是他不對。 明明是他一直在教、在提醒寧倦身為帝王該有的意識,該做的事,也不斷警告自己,勿要虛榮,勿以皇帝的老師自居,做出什么妄圖更改寧倦意志的事,卻還是不經意地挑戰了皇帝的威嚴。 寧倦生氣很正常。 倒不如說,寧倦的反應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反應。 只是他懲罰他的方式有些怪異。 他剛才被氣成那樣,也只是因為黑暗里潛藏的攻擊性,以及接近折辱性的迫問。 要不是顧忌他的身子,還不知道寧倦會繼續做什么。 腦中不由閃過今晚段凌光說過的那些話。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便聽到吱呀一聲,陳小刀退出房間,旋即熟悉的腳步聲靠近。 陸清則抬起頭。 少年皇帝卻蹲了下來,不同于之前的咄咄逼人,又從匹惡狼變回了溫馴的小狗,乖乖的、柔順的,輕輕攏住他的手,低頭蹭了一下,小聲道:“老師,對不起,別生我的氣好嗎?” 陸清則心里就是再復雜,也被這一聲給撫平了大半。 他忍不住順勢摸了摸寧倦柔軟的頭發,注視著他,想到落到眼角的那個擦吻,猶豫了一下:“果果,你今晚……是不是喝醉了?” 寧倦頓了頓,朝他笑了一下,點頭:“嗯,我喝醉了?!?/br>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