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59節
難道是陸大人發現…… 長順相當謹言慎行,把徐恕引回房門前,半句話也不多說。 寧倦淡淡掃了他一眼,帶著徐恕回了屋里。 陸清則才醒來就發了通火,精力用去大半,徐恕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又接近昏睡狀態了。 寧倦仔細地將他扶著躺回去,反倒讓原本不太在意的徐恕多看了一眼。 皇帝陛下看起來很在意這個老師啊。 他給陸清則把了把脈,點頭道:“脈象好些了,只是仍十分虛弱,需要好好修養,等回頭我再開服藥調理下陸大人的氣血?!彼櫫讼旅?,“年紀輕輕的,怎么身子糟蹋成這樣,簡直一塌糊涂?!?/br> 寧倦握了握陸清則冰涼的手:“這些年朕讓人調養著,比以前已經好些了?!鳖D了頓,他望向徐恕,“你有法子能調養好老師的身子?” 徐恕直言不諱:“陛下如果是說調養得與常人無異,那不可能,但增強體魄,延年益壽,還是可以的?!?/br> 寧倦靜默片刻:“有勞了?!?/br> 徐恕也沒多待,便繼續去忙活疫病的方子去了。 陸清則這一覺睡下去,斷斷續續地醒了兩次,意識不清地被寧倦喂了點水,又喝了藥,便又昏昏沉沉地繼續睡著,好在是退了高熱。 等到真正醒來,已經是隔日巳時了。 寧倦這幾日提心吊膽,見陸清則又昏睡過去,即使徐恕說沒關系,也還是不放心,仍繼續守在床畔。 陸清則清醒的時候,扭頭就發現寧倦趴在床邊小憩著,眉宇深蹙,呼吸淺淺的。 他一動,小皇帝就警敏地醒了過來,直勾勾地看向他。 陸清則還沒散的余火都被看得消了小半。 但他火氣還沒消完,寧倦反而又鬧了小脾氣,看他醒來了,悶聲不吭地起身離開,片刻之后,端來碗rou粥和藥,藥擱在一旁,手貼在粥碗邊試了試溫度,舀起一勺遞到他嘴邊。 廚房的人將rou糜剁得很細,盡量把油星子都撇去了,還放了菜中和rou味兒,但陸清則嗅到味道,還是一陣止不住地反胃,擰著眉別開頭。 寧倦和他僵持了半晌,擱下那碗rou粥,冷聲叫:“順子?!?/br> 長順就候在外面,聞言立刻托著一盤擱著各種餐點的托盤走進來。 寧倦就挨個地拿起托盤上的餐點,試圖給陸清則喂,陸清則蹙著眉,冷眼看這小崽子還能再怎么折騰,就看一輪的東西沒得到陸清則青眼,寧倦沒什么表情地道:“叫廚房再重新做十道菜上來?!?/br> 陸清則實在看不下去了,忍著喉嚨又疼又澀的感覺,啞聲開口:“鬧夠了沒有?” 寧倦不吱聲。 他也不想陸清則好不容易醒來,就和他置氣。 但是他一想到昨日陸清則的回答,就控制不住胸口翻涌的氣血。 他并非想要陸清則也像他這般,哪怕有染疫風險,也不顧一切地沖到他身邊,甚至希望真發生那樣的事時,陸清則能離他遠點。 但哪怕說句好聽的話呢?! 就那般輕描淡寫地否決了。 看他犟成這樣,陸清則再好脾氣,臉色也冷了冷:“陛下若是想不明白,就去書房將臣教你的話多抄幾遍。飯食就不必浪費了,臣不敢勞煩?!?/br> 這話戳得寧倦肺管子疼,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想要說什么,眼前卻猛地花了花,身體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陸清則一驚,病歪歪的身體忽然生出了力氣,起身一把接住了寧倦。長順也嚇了一大跳,趕忙放下托盤跑過來驚呼:“陛下!” 寧倦眼前發著黑,臉色慘白,竟一時沒緩過來。 長順淚花都嚇出來了,轉身就跑出去叫太醫了。 幾個太醫和侍衛嘩啦涌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扶著寧倦躺到對面的小榻上,一時間小小的房間里人滿為患。 長順卻沒擠過去,猶豫著瞅了瞅憂心望著那邊的陸清則,壓低聲音道:“奴婢大概能猜到您和陛下為何這樣,但是陸大人……這些日子,陛下一直守在您身邊,不眠不休地看著您,誰勸都不肯離開,陛下是真的將您放在心尖尖上啊……加上昨夜,陛下已經六七日沒睡過囫圇覺了,您就算是心疼陛下,也別與陛下置氣了,可以嗎?” 陸清則沉默了會兒,長長地嘆了口氣。 自己的寶貝學生,還能怎么辦。 寧倦隔了會兒才緩過來,發現身邊圍了堆人,不太耐煩地揮揮手,示意他們散了,又僵著臉走回陸清則的床邊,試圖給他喂吃食。 陸清則瞥了眼他眼底的黑眼圈,還是張開了嘴,忍著喉嚨的刺痛,咽了下去。 寧倦的眼底亮了亮,臉色緩下來。 陸清則也不說話,由著他喂自己吃了大半碗紅棗花膠粥,才搖搖頭,啞聲開口:“吃不下了?!?/br> 能吃下大半碗已經不錯了,寧倦滿意地擱下碗。 陸清則掃了眼那一案板的碗碟,大概是考慮到他大病初愈,分量都不多,但他肯定是不可能吃完的:“怎么做了那么多,外面的災民還只能飽腹,府里卻這般派頭,豈不是浪費?” “我還沒用早膳?!睂幘肟此坪跏遣淮蛩闾崮羌铝?,小小聲開了口,“不浪費?!?/br> 說完,竟也不嫌棄陸清則吃剩的小半碗粥,低頭兩口就吃完了。 陸清則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動作,欲言又止:“……” 他三秒前才說了“浪費”,這時候阻止寧倦消滅剩飯,貌似有點打臉。 皇帝陛下都不嫌他吃過的粥,他還能說什么? 吃過早飯,寧倦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看藥涼得差不多了,又端過來,巴巴兒地看著陸清則,試圖喂他。 陸清則吃了點東西,其實已經恢復點力氣了,但對上小皇帝濕漉漉的、誠摯的眼神,還是默默放下了手,接受了學生敬愛師長的行為。 等陸清則喝完藥,寧倦的臉色rou眼可見的多云轉晴,又露出了笑容:“老師還有哪里不舒服嗎?我讓徐大夫再來給你看看?!?/br> 陸清則搖搖頭,感受到身上的不適,抿了抿唇:“沒有不舒服,我想沐浴更衣?!?/br> 前幾日陸清則病得厲害,怕他著涼,寧倦連擦身也不敢。 陸清則慢慢醒了神,就感覺渾身黏膩,皮膚都汗漬漬的,難受得厲害。 寧倦伸手撥開他細碎的鬢發,語氣溫和,態度卻很強硬:“大夫還沒說能洗,老師再忍忍,先讓大夫看看?!?/br> 儼然是將陸清則當成了一捧雪,生怕一不小心就融化了。 陸清則只好點了點頭。 徐恕很快就被長順請了來。 前兩次見,陸清則都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闔著雙睫,今日還是他第一次見陸清則睜開眼。 床上的青年身形單薄瘦削,袖口與腰帶寬松空蕩,脊背卻很筆直,即使仍在病中,也難掩風采。 尤其是睜開眼后,看起來便更不一樣了,有種令人不敢直視的氣質。 徐恕再不關心外界,也知道這位就是當朝帝師了,直到這會兒,才有點驚詫于傳聞里的帝師的年輕與過人的風姿。 不過他對外人一般也沒什么興致,多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診了會兒脈,點頭:“既已退了熱,就無礙了,可以適當出去走走?!?/br> 陸清則方才也在打量這位被寧倦掘地三尺挖出來的神醫,含笑道:“多謝徐大夫,聽陛下說,徐大夫研制出了疫病的方子,救在下一命,又救萬人于手下,懸壺濟世,不外乎此,在下與江右的百姓都該謝過你?!?/br> 他的話音很和緩,雖然嗓音沙啞,徐徐落入耳中,仍然叫人覺得舒適。 徐恕一向感覺這些話很虛情假意,但話從陸清則口中說出來,反而感覺沒什么虛偽之感,不輕不重地“嗯”了聲:“不全是我的功勞,陳太醫他們雖誤診了陸大人,不過在此事上也出了不少力?!?/br> 話里隱約有幾分暗示。 誤診? 陸清則瞬間明白過來,含笑看向寧倦,盯著他的眼睛:“徐大夫說得很對,陛下覺得呢?” 寧倦沉默了幾息,最終點了下頭,淡淡道:“老師都開了口,朕自然也會記得他們的功勞?!?/br> 看起來是不會計較誤診的事了。 目的達到了,徐恕看陸清則又順眼了一分,拱拱手準備回去繼續忙活。 寧倦卻忽然將視線轉到他身上:“老師在外向來不露真容,徐大夫應該明白朕的意思?!?/br> 徐恕愣了下,忍不住又看了眼陸清則的臉。 有這么張臉,還藏起來做什么? 他不清楚這其中有什么彎彎繞繞,不過也懶得深究:“明白,我不會說出去的?!?/br> “對了,徐大夫,”陸清則還是很不自在,握拳抵唇,輕咳了聲,“我現在可以沐浴嗎?” 徐恕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但要盡快,別吹風著涼了?!?/br> 等徐恕離開了,陸清則笑著望向寧倦,調侃著問:“陛下,聽到大夫的話了?這下能準允我沐浴了吧?” 怕陸清則著涼,寧倦淺擰著眉,還是有點不樂意。 陸清則偏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眉尖皺著,露出分嫌棄:“再捂就臭了?!?/br> 話音才落,眼前一暗。 少年皇帝湊過來,微傾下身,在他頸側輕輕一嗅。 微涼的氣息拂過敏感的脖頸,激起片雞皮疙瘩,落在耳中的嗓音微?。骸安怀?,香的?!?/br> 是淺淡清冷的梅香,混著苦澀的藥味兒。 這個距離和姿勢,有些說不出的曖昧輕佻。 陸清則足足愣了三息,才回過神來,兩指抵著寧倦的腦袋,冷靜地把他推開,教訓道:“說話就說話,湊這么近做什么?!?/br> 往常他故意沉下語氣教訓,寧倦都會乖乖巧巧地應是。 這次卻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嘴角短促地翹了一下,沒有說什么。 陸清則忽然有點頭疼,揉了揉額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次醒來后,總覺得這小兔崽子似乎發生了什么變化。 具體是哪里出了問題,又一時說不上來。 非要大逆不道地說道說道的話……像是從一只只會撒嬌的小狗,變成了一只會咬人的小狗? ……什么亂七八糟的! 陸清則鎖著眉頭,又看了眼寧倦。 后者剛去吩咐完外頭的人準備熱水,又湊到了他身邊,明亮的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老師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陸清則內心頓時盈滿了罪惡感,甩去腦子里那些亂糟糟的念頭,微笑著點點頭。 這不還是只可愛的狗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