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52節
“于錚?” 寧倦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目光直接落到他按兵不動的目標人物身上,吐出這兩個字。 二當家聽到這個名字,臉露一絲茫然。 旁邊的小賊意識到了什么,反應很快,趕緊抓住生機:“陛、陛下,二當家是我們從崖下救回來的,磕著腦袋了,忘了些事,您、您與他認識嗎?哎,草民真不是故意劫您的,主要是那建昌府知府太可恨……” 有第一個人開了口,很快就有第二個人哆哆嗦嗦接上話:“若是知道您是陛下,我們也不敢劫??!” “我們是良民,真的是良民,請陛下明鑒!” “我、我不是自愿上山的,請陛下饒命啊……” 聲音越來越雜,越來越亂,嘩嘩一片聲海,鬧鬧哄哄的告饒聲,吵得不可開交。 方才還被說是“比山匪看起來更像悍匪”的鄭垚提著刀,兇面含煞,冷冷開口:“放肆!如此吵鬧,在陛下面前成何體統!是不是良民,過后再說,老實靜下來!” 眾人心肝膽顫,又閉上了嘴。 現場頓時又靜了下來,近乎落針可聞的靜。 放下刀棍的只有一半人,剩下一半神情緊張,怕放下了就當真沒有了依仗,陸清則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再次開口:“諸位都是因洪水淹沒,苦不聊生,才上山博一線生機,情非所愿,并不是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眼下各府安置所已建好,大批災民得到妥善安置,統計了名冊,想必你們逃災之時,有不少丟了親朋好友吧?!?/br> 此話一出,頓時有人動容。 陸清則笑了笑,接著拋出最具誘惑力的話:“諸位難道不想回去過正常日子嗎?現在各府皆在開倉放糧,何須以搶掠為生?待江堤穩固,洪水退去,你們還能重歸良田?!?/br> 陸清則的聲音慣來清潤柔和,不疾不徐地落入耳中,便讓人能消一層燥,刻意低下聲音說話時,又含點蠱惑般的真誠。 原本還緊張不安拿著武器的許多山賊聽著這樣的誘惑,猶豫了一下,還是丟下了武器。 看人基本都穩住了,陸清則望向擁有最終決定權的寧倦:“陛下認為呢?” 寧倦頓了頓,露出笑容:“嗯,老師說得對?!?/br> 這人是皇帝的老師? 小山賊們終于順暢地呼出了口氣。 陸清則又看向不安的二當家:“你本名于錚,是集安府人氏。我們是受你家人所托,特來尋你的,于夫人、于姑娘與小林公子都在等你,你隨我們下山,過會兒回到集安府,就能見到他們了?!?/br> 聽到這話,于錚的神色恍惚了一下,用力點頭。 看情勢是徹底穩下來了,不必見血的樣子,鄭垚大手一揮:“全部押走?!?/br> 無論是對皇帝天然的畏懼,還是被陸清則提出的條件所誘惑,絕大部分人已經沒有了反抗之心,乖乖受降。 事情大體解決了,陸清則的神情也緩了緩,目光從賊眾身上回到寧倦身上。 這才發現,寧倦居然一直在看著他。 他咂摸了一下,發現寧倦的情緒依舊不高,壓低聲音問:“還在生氣啊,陛下?” 寧倦抿了抿唇,臉上寫滿了“對還在氣”,嘴上卻道:“沒有?!?/br> 陸清則看他口不對心的,好笑地正想開口。 眼前的寧倦瞳孔倏然一縮,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抱著翻身一躲。 與此同時,守在身畔的暗衛撲了過去,以身擋住了從暗處射來的冷箭,手臂當即就被那支箭刺穿! 寧倦的心臟狂跳不止,臉色覆了層寒霜,方才還只是賭氣的臉顯出幾分陰鷙的冷:“一群廢物,把人抓出來!” 方才陸清則站在他身側。 陸清則差點就受傷了! 陸清則猝不及防被寧倦扯到懷里護著,暈頭轉向的,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錯愕地望向冷箭射來的方向。 分明已經有寬恕的希望了,山下就是正常的生活,為何還有人要對他或者寧倦下手?! 看陸清則差點受傷,鄭垚簡直頭皮發麻,當即丟下手頭的事,和暗衛一起追去。 不過片刻,發出冷箭的人就被暗衛抓了過來。 竟然是個半大的孩子。 那小孩兒被暗衛反擰著手提出來,嗷嗷叫嚷著:“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官,我爹說你們都該死!” 他還在掙扎著,陡然撞上寧倦的視線。 那雙漆黑的眼珠如同深冬夜里封凍的冰層一般,寒氣凜冽,底下暗潮洶涌,翻騰著的是冰冷的殺意。 小孩兒的叫嚷倏地打住,渾身一抖。 周圍的山賊也都嚇得不輕:“這、這不是大當家家的狗娃……” “大當家呢?” “親娘啊,狗娃,你怎么敢行刺皇帝!” 陸清則愕然地望著那小孩兒。 這么小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鄭垚嘴里罵著跑了回來:“陛下,人趁亂跑了,臣已派人四處追蹤了,山下大軍包圍,必然不會叫他跑掉!” 那個大當家一打眼就能認出鄭垚的刀,這小孩兒也充滿了異常,這個寨子不是普通的山賊窩。 寧倦面無表情道:“全部押回去徹查?!?/br> “是!” 陸清則略有幾分心驚,但看那嚇得臉色慘白的小孩兒,還是忍不住低聲問:“果果,你打算怎么處置?” 寧倦頓了頓,他胸口翻騰著冰冷的殺氣,膽敢對陸清則下手,已經破了他的底線。 但他還是微笑著:“先徹查清楚再說?!?/br> 陸清則點了點頭:“也是?!?/br> 山上風大,寧倦蹙起眉,解開外袍給陸清則裹上,半摟著陸清則往外走:“老師既然猜到了我沒事,又何必跑一趟?!?/br> 陸清則點了點他的額頭:“說的什么話,若是易地而處,你會丟下我不管?” 寧倦眉心癢了癢,露出絲笑:“不會?!?/br> 老師是在擔心他啊。 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寧倦心里多了幾分甜絲絲的感覺。 下山的路上,陸清則由著寧倦小心牽著他,順道說了說林溪的事。 寧倦聽完,頷首道:“等回去了,讓太醫想辦法幫于錚恢復記憶,若是不行,我也會想辦法讓武國公認出林溪,老師不必擔心?!?/br> 小毛孩子,還挺靠譜。 陸清則嗯了聲,奔勞一路的疲憊慢慢涌上來,只想快點回去睡覺。 下了山,山下已經圍滿了大軍,見寧倦平安無事,所有人緊繃的精神都松了下去。 若是皇帝陛下出事了,那不僅江右,整個大齊都該亂起來了。 附近各府趕來了不少地方官,誠惶誠恐地噓寒問暖,寧倦看了眼露出絲疲態的陸清則,不太耐煩趕人:“都散了?!?/br> 陸清則本來想獨自騎馬回去,趕完人的寧倦就過來了:“老師,我帶你?!?/br> 說完也不等陸清則同意,就一蹬馬鐙,利落地落到了陸清則背后。 陸清則:“……” 獨自騎馬的權力慘遭剝奪,陸清則有點郁悶:“我一個人可以,來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騎的馬,不信你回頭去問問鄭指揮使?!?/br> 寧倦嗓音發沉:“還敢說,回去讓我看看腿?!?/br> 陸清則想起某些尷尬的回憶,頓感不太自在:“……這就不用了,就騎了這么會兒,哪兒會破皮?!?/br> 寧倦面露懷疑。 不過騎馬的確是挺累的。 反正背后是自己的學生,這兒也不是規矩眾多的宮里,陸清則干脆把寧倦當靠背,卸力靠了過去,順口教訓:“下次可不能再做這種事了,你是皇帝,是大齊上下心里的支柱,萬萬不可將自己置身險境,哪怕只是一絲危險都不行,知道嗎?” 他絮絮叨叨地說話時,寧倦能感覺到柔軟的發絲不經意蹭過脖頸,因為靠得太近,清冷的梅香幽幽落入懷中,熟悉的懶懶腔調才慢一拍鉆進耳中。 觸感,嗅覺,聽覺,紛紛在一瞬間都被攝走。 細碎且磨人。 寧倦的呼吸亂了一瞬,一時心亂如麻,懷里的人分明輕飄飄的,卻還是千鈞重一般,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口。 他甚至有些擔心靠得這么近,陸清則會不會發現他的心跳得很快。 那他該怎么解釋?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跳為何會那么快。 喉間有些止不住地發干,寧倦緊張地舔了舔唇角,耳邊隆隆作響,有那么幾息,向來認真聽講的皇帝陛下甚至沒聽清陸清則在說什么。 活像被貓兒忽然臨幸趴在胸口,想說點什么,又怕一開口就會驚動了貓兒,讓這來之不易的一刻溜掉。 他恍惚發現,他被陸清則訓斥時,心里竟然也是高興的。 朕是不是有點奇怪? 寧倦漫不經心想著,嘴角卻彎了彎,乖乖聽著訓,悄悄收了收臂,將陸清則又往懷里收了收,安靜無聲地行了一路。 方才穿過那群賊眾和兵士周圍時,都是一股汗臭味。 但老師身上永遠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梅香。 他也想染上老師身上的梅香。 寧倦垂下眼,又思索了一下。 或者讓老師染上他的味道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懷雪:?你想怎么染? 覺醒吧,抖m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