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7節
不管什么書,寧倦幾乎看一遍就能背下,譬如六經四史,陸清則還沒講到,他就已經先看了,等陸清則來了,就提出不解的地方,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 相比學習的進度,寧倦的字的進度反而比較慢了……緩慢地從原始爬行狀態,磕磕絆絆地進入手腳并用狀態。 這些進度也只有倆人知曉。 對外,長順負責跟其他宮人閑聊散播謠言,說陛下還在學論語,又把陸太傅氣吐血啦。 下午的課提前講完,陸清則口干舌燥,捧起茶杯抿了兩口,干啞的喉嚨方才舒適了點,再看看寧倦桌案上翻了小半的《通鑒》,有些好笑。 起初他還懷疑這小鬼頭真看得懂嗎,現在已經打消這些懷疑了。 不愧是主角的一生之敵。 寧倦相當敏感,小臉嚴肅地看過來:“你在笑什么?” “沒什么,”陸清則微笑著進行洗腦,“臣只是覺得,您很有當明君的潛質?!?/br> 小皇帝抿了抿唇,丟下了手里的書,臉色發沉,并沒有為陸清則的夸獎感到高興。 衛鶴榮一手遮天,甚至以“天子尚幼”為名頭,不讓他上朝,朝中一些大臣雖有微詞,但并不怎么敢發言。 寧倦倉促登基,背后沒有任何勢力,崇安帝除了爛攤子外,什么都沒留給他,他也不能隨意出宮,無法接觸外臣,完全是孤立無援的境地。 沒有人敢主動來接近他。 除了陸清則。 他本可以稱病不來的,卻還是拖著病軀,冒著風險,每日進宮為他講學。 但他目前連保護陸清則的能力都很微小。 陸清則不太看得慣小孩兒心事重重的樣子,不輕不重捏了把小皇帝的臉,軟乎乎、嫩生生的,手感極佳,像個糯米糍娃娃,嵌著雙黑澄澄的大眼睛,剛捏上去,那雙眼就瞪了過來:“放肆!” 還挺有威勢,就是太小了點。 再厲害的頭狼,小時候咬人也不疼。 陸清則不僅不害怕,甚至又捏了一把才收回手,敷衍地應了聲:“臣萬死?!?/br> 嘴里告著罪,面上的笑意卻不減,偏生那張染著蒼白病色的臉,很難讓人真正提起氣。 寧倦磨了磨牙,看在玉簪的份上,把氣性壓下去了,又聽陸清則自言自語似的來了句:“臉上都沒點rou,瘦不拉幾的,將來若是長得還沒長順高可怎么辦……” 小皇帝的兩道小眉毛挑得越來越高。 眼看小崽子又要咬人了,陸清則話鋒一轉:“過段時間有個驚喜送給陛下,快到宮禁時間了,臣先回去了?!?/br> 說完不等寧倦說話,又是一陣聽著就揪心的咳嗽。 寧倦:“……” 他懷疑陸清則是故意的。 陸清則倒真不是故意的,懨懨地闔了闔眼,只感覺最后一點精氣神都給咳出去了,又灌了口熱茶,白如宣紙的臉色才好看了點,起身時眼前甚至暈了一下。 寧倦下意識地伸手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別了回去。 燕京的春日寒氣未散,每日來來往往,費時又費力,就算坐御輦,也著實累得慌,太醫都叮囑了陸清則要好好休息,身子已經傷了根,更得好好休養。 陸清則太瘦了,咳起來時,渾身的骨頭都支不住力般,讓人為他提心吊膽,捏一把汗。 寧倦眉頭緊皺,終于還是沒忍住開了口:“端門內就有詹士府侯朝的直房,你不如住在宮里算了?!?/br> 陸清則笑著擺擺手:“不成,府里有人等著我回去呢?!?/br> 陳小刀每天都巴巴地等著他回去教認字,這會兒估計已經蹲在宮門外,跟禁衛軍嘮上了。 寧倦的眉眼緩緩覆上了一層陰翳,小臉上面無表情,盯著陸清則一步步離開的背影。 有人等著他回去? 什么人? 比他重要嗎? 陸清則不是沒有成親嗎? ……憑什么他只有陸清則,陸清則卻還有其他人。 陸清則完全沒察覺到小皇帝的海底針似的心思。 回陸府教陳小刀認完今日份的字,復習一番后,陸清則忽然想起上回的事:“范大人還沒去善仁堂抓藥嗎?” 陳小刀點頭:“差點忘記跟您說了,今日我去街上找范大人的街坊嘮了嘮?!?/br> 陳小刀這張嘴,不嘮則已,一嘮驚人,陸清則擱下筆,饒有興致:“你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br> “嘿嘿,我打聽到了點事?!标愋〉稙槟軒完懬鍎t辦事為榮,面帶驕傲,“這位范大人叫范興言,從小喪父,是他母親一手拉扯大的,小時候不好學,被他母親逼著寒窗苦讀,考了功名才翻的身?!?/br> 陸清則點頭,和原文里對得上。 “為了老母的病,范大人借遍了街坊同僚,現在誰見到他都繞道走,他只能把家里的書案都搭出去了,平日里就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處理公務,大伙兒看在他一片孝心,也沒這時候去要債?!?/br> 陸清則:“……” 這八卦打聽得也太詳細了,不愧是你,社交悍匪陳小刀。 不過看來,范興言已經差不多要走到絕境了。 他若是還想救他母親,就只能挑戰自己的底線,貪墨撈油水,但以他目前的官職,要撈也撈不到多少。 耐心等著范興言行動就好。 如此過了幾日,陸清則照舊每天進宮打卡上班。 這日御輦一如既往地慢悠悠往乾清宮而去,走到半途,卻忽然停了。 隨即外面傳來道聲音:“里面是何人,竟在宮內坐車駕?” 趕車的內侍似乎認識對方,忙不迭回道:“回蜀王殿下,車內是陸太傅,因陸大人身子病弱,每日為陛下講學,往來辛苦,陛下特地賜下御輦接送陸大人?!?/br> 原本慢吞吞準備掀開簾子看看的陸清則眼皮一跳,指尖頓住。 蜀王寧琮? 前些日子程文昂提過一嘴,蜀王快到京城了。 蜀地離京城頗遠,崇安帝駕崩的消息傳過去,再怎么快也該再等幾日才能到,這就到了? 原著里寧倦的手段太過狠厲,藩王都很老實,沒什么描寫。 得虧程文昂特地提了一嘴,陸清則請長順幫忙打聽了一下,才得知了點書里沒提的宮闈秘事。 這位蜀王殿下色膽包天,還沒出宮立府的時候,連后妃都敢覬覦,東窗事發時氣得當時的皇帝差點拔劍砍了他,但寧琮的母妃家世煊赫,最后只能把他丟遠點,眼不見為凈。 寧琮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哦,就是那個差點被閹黨弄死的陸太傅?我們的小陛下還真是尊師重道啊,給他老師車駕,卻不知道給叔叔車駕?!?/br> 這話也太大不敬了,絲毫沒將小皇帝放在眼里,駕車的內侍冷汗狂冒,不敢接話,只能賠笑。 寧琮又掃了眼毫無動靜的馬車:“怎么,帝師就能蔑視本王一介小小親王了,狹路相逢,竟不出來見見?!?/br> 陸清則:“……” 陸清則只能咳嗽幾聲,啞聲開口:“見過蜀王殿下,下官身染風寒,恐傳給王爺的千金之軀,便不出來沖撞了,望王爺恕罪?!?/br> 他一開口,原本拉著個臉的寧琮眼前卻是一亮。 他十三歲就開始縱情歡場,年紀大了就越發挑剔,對美人也劃分出了幾個等級,從容色身段聲音到氣質,都有評分講究。 從車簾后傳來的那道嗓音不疾不徐,雖然微微有些啞,卻難掩敲冰戛玉般清亮的聲線,不僅不因沙啞失色,反而能微妙地勾起幾分遐想來……讓人想到在床笫之間,將人折磨得嗓子啞掉的畫面。 是個極品。 寧琮從聲推人,當即斷定。 一想到這車里應當是個絕色美人,他臉上想挑事的陰沉就散了大半,反倒來了點興致,瞇著眼打量車駕:“小陛下都不怕你傳染風寒,本王怕什么。陸太傅,你不出來見本王,本王就親自掀簾子來見你了?!?/br> 陸清則緩緩蹙起了眉,思考應對之策。 寧琮已經幾年沒撈到什么看得過去的美人了,府里養著的也看乏味了,越是回想方才那道聲音就越心癢難耐,一整衣袍,撩撩頭發,自以為瀟灑地走到車駕旁,伸手就要掀簾子。 陸清則眼底冷色一掠。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又響起一道聲音,稚嫩卻不弱氣,隱含凌厲:“皇叔,你將朕的太傅攔在這里,想做什么!” 竟然是寧倦。 陸清則訝異地透過一點縫隙看出去,小皇帝顯然是匆匆趕來,臉色如覆寒霜,冷冷盯著寧琮。 小皇帝人都來了,再強行掀簾子,就是當面不給臉了。 背后說歸背后,陸清則還以為寧琮多少會顧忌一點,畢竟寧倦雖無實權,到底是皇帝。 豈料寧琮僅僅只是一頓,車簾就被掀開了。 眼前倏地一亮,他就對上了一雙肆無忌憚望來的眼。 陸清則:“…………” 打擾了。 忘記這是個連他老子的老婆都敢染指的牛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難道我不是老師唯一的心頭寶嗎?qwq 第七章 看清馬車中的人,寧琮一下愣住了。 縱使他見慣了美人,也從未見過這么……這么的。 他只是坐在那里,便惹得人移不開眼。 寧琮一時甚至都找不出形容詞,貪婪的眼神上上下下,若是眼神能化實,都能扒開陸清則的衣服了。 陸清則端坐在馬車內,臉色淡淡地觀察這位蜀王。 后者被酒色掏空身子,還算稱得上英俊的臉被摧殘得灰敗黯淡,眼眶深陷。 一看就腎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