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79節
這是主公家的小公子,是他們的晚輩,是學生,是相處了三十余年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走錯了路,可以打、可以罵,也可以殺的。 都是從亂世走來,都知道皇權是什么東西,誰都不可能天真,永絕后患與個人情感,孰輕孰重,都分得清。 因而,今時今日,沒有哪一人在林繁面前為趙隸求過情。 可林繁還是想收著些。 老大人們年紀大了,少傷些心吧。 看著趙隸而已,林繁有信心不出岔子。 “我知道您不甘心,”林繁道,“那您就繼續活著,看看在我的手中,大周會是什么樣子的?!?/br> 說完這些,林繁轉身離開,留下趙隸在屋里氣得連連跺腳。 畢竟,這屋子里頭,想砸個東西都不會有的。 林繁一出來,就見方天在外頭轉眼珠子。 “想什么呢?”林繁問他。 方天摸了摸鼻尖:“您騙人的時候,真的挺像真的?!?/br> 林繁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確實騙了趙隸。 什么下毒藥、弄失蹤,他真要對趙隸下手的時候,才不來那些呢。 他會選擇直接動手,而后,認認真真與老大人們說清楚明白。 那些手段,弄得再天衣無縫,在明眼人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層窗戶紙,捅不捅破都一樣。 不止自欺欺人,還會與人離心。 倒不如干凈利索些,問題都擺出來,辯也好、吵也罷,實實在在的,人心才不會隔了肚皮。 “不過,”方天問道,“您騙他做什么?他在這里翻不出浪花來?!?/br> 林繁道:“讓他惜命些?!?/br> 一間屋子四面墻。 墻總歸是硬的,真想尋死,撞墻肯定能撞死。 林繁也不是光說假話了,起碼,為了老大人們,這句是真的。 方天琢磨那句話去了。 林繁見他琢磨了一路,抬手敲他腦袋:“這么想不透徹?” “不是,小的在想別的,”方天嘴巴快,道,“有沒被您騙過的人嗎?” 話已出口,方天自己也品出來了,這話意思不太好。 騙人這事兒吧,也不全賴殿下。 想想以前赤衣衛里辦案子,沒有幾分真摻幾分假,怎么能有收獲? 再者,還有很多謊話,出于殿下的善意。 就比如說殿下的出身,殿下以前瞞著他,亦是為了他好。 林繁并不介意方天的失言,反倒是笑了起來。 “誰說沒有?”笑意漫上眼角,林繁道,“阿鸞不就是嗎?” 第432章 記在心里 永寧侯府里的燈火,久違地亮了起來。 一家上下,里里外外地都整理了一遍。 秦胤左看看、右看看,哼笑道:“黃太師是個做實事的?!?/br> 抄沒,弄得和搬家差不多,沒有多少磕碰。 季氏忙了個腳不沾地,秦治回來時,就見妻子坐在桌子前,刷刷翻看著冊子。 有那么一瞬,秦治恍惚覺得回到了一年以前。 這讓他很是感慨,嘆道:“我還以為,此次回京會是物是人非?!?/br> 季氏聽見了,抬眼嗔了他一眼:“老爺說錯了吧?一家子人都在一塊,非什么?倒是這些物,極有可能保不住?!?/br> “人是物非,”秦治改了口,“你知道我的意思?!?/br> 季氏當然知道。 她還想笑話秦治多愁善感呢。 可她順著秦治的視線,在屋里轉了一圈,笑意里也添了幾分感嘆。 人都是念舊的,也會舍不得各種東西。 即便是在手上過一過、沒想著能留住的東西,真交出去的時候,心里也難受。 就像她自己,當日看著趙隸賞賜下來的金銀綢緞,嘴上說著“帶不走”、“沒有用”,心里不也一樣會癢癢的嗎? 癢著、癢著,癢到剛才聽老夫人說,過些時日,宮里會把抄沒走的東西都還回來,季氏的心瞬間不癢了,只余下心花怒放。 一個道理。 “各處現在都空蕩蕩的,等東西送回來,全部照著老樣子擺起來,”季氏道,“等老汪他們也回來了,這府里還是跟以前一樣,熱熱鬧鬧的?!?/br> 比起那些死物,季氏真是太想汪嬤嬤了。 一肚子話,無論是緊張的,不安的,還是高興的,沒有汪嬤嬤在旁,她絮絮叨叨都少了很多意思。 當日分別時,汪嬤嬤與她說過,自己會盡量往西走,興許半道上就能遇著回京師的大軍了。 可惜,大軍回京了,半途沒有遇上,應是錯過了。 不過,換了皇帝的消息很快就能傳遍大江南北,汪嬤嬤聽說后,會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季氏在想著汪嬤嬤。 秦治唉聲嘆氣著說秦鸞:“是熱鬧,卻也不夠熱鬧。原想著,阿鸞快要十六了……” 季氏抿著唇,睨了秦治兩眼。 她太清楚秦治想說什么了。 本來,大姑娘過了十六后,也就不用避著血親了,正是一家人相處的好時候。 可是,皇太孫登基,后位不會懸空太久,一定會盡快迎娶大姑娘。 大姑娘成了一國之母,離開了侯府…… “老爺,你可別告訴我,你現在還覺得與大姑娘感情生分,”季氏道,“我倒是覺得,我與大姑娘融洽極了?!?/br> 秦治聞言,吸了口氣。 也是。 這幾個月,他們一家人的心,那都是擰成了一股繩。 “這不是沒到十六歲嗎?阿鸞自己活蹦亂跳的,”秦治嘀咕起來,“我們也都沒病沒痛的?!?/br> 季氏腦袋轉得飛快:“這說明什么?說明枝頭對了! 你想啊,當初應允那門親事,不就是圖皇家貴氣能護一護大姑娘嗎? 可那是根假高枝,不穩當。 現在那才是真正的鳳凰枝,鸞鳥一落腳,紋絲不動,一扇翅膀要飛起來,也不晃不搖的。 這不就一切順利了嗎?” 秦治聽得眼睛一眨一眨的。 “當然了,也是我們大姑娘厲害,”季氏站起身,學著秦鸞的樣子,先是提筆畫符、又臨空出手飛符,“這本事,哎呦!” 秦鴛正往屋里走,一抬眼見母親在那兒擺把式,不由一怔。 季氏到底是習武之人,哪怕是虛空假把式,沒有筆也沒有符,身姿倒很像那么一回事。 秦治看著,連連鼓掌,夸季氏學得“很得精髓得精髓”。 秦鴛沒眼看了,轉身就去東園尋秦鸞。 她是個藏不住話的,當下就把父母兩人賣了個精光。 秦鸞笑得直不起腰。 秦鴛也笑,笑著笑著,又嚴肅起來:“大姐是不是很快就要出閣了?” “反正今年不嫁?!鼻佧[道。 秦鴛撇嘴,今年就剩個整臘月了,皇帝娶皇后,能辦得下來才怪了呢。 秦鸞伸手,捏了捏meimei的臉頰:“真想知道?改天我沐浴更衣,親自算一個良辰吉日?!?/br> “那你往后幾年算,”秦鴛知她逗趣,也便說著笑話,“再算個三四五六年?!?/br> 這一晚,秦鴛如愿以償,在東園說趣事說到三更天,再和jiejie一床睡。 而天將將亮時,永寧侯起身,進宮上朝。 朝房里,已經到了不少人了,彼此互相行禮,誰也不提這變天的事兒,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徐太傅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 誠然,大伙兒都聽說徐宅外頭的墻拆了,可他們沒想到,老太傅竟然真的上朝來了。 徐太傅在一片尷尬之中,顯得怡然自得。 時辰到了,一行人列隊進金鑾殿。 抬頭看去,龍椅邊上還擺著一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