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45節
四皇子恭謹與母妃行禮,依言在她身邊落座。 “今兒先生們教了什么?”符婕妤問道。 “背詩,”四皇子道,“上月教的詩,又讓背了一遍,兒臣背得最好……” 符婕妤笑瞇瞇聽著。 四皇子年紀小,去年開蒙,如今還在認字,學的都是最淺顯的東西。 符婕妤知道拔苗助長要不得,卻也很是心急。 急他年幼,急母子兩人都不拔尖。 想到今時狀況,符婕妤重重抿了抿唇。 什么皇太孫、這樣那樣的,聽著是很厲害,皇上也有動搖,卻也是她符婕妤不得不利用、抓住的機會。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不拼一把,誰知道能不能殺出一條路來。 另一廂,符察回了京衛指揮使司的衙門里。 底下人當即給他遞了些消息。 那忠勤伯當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大半天的,一點都沒有閑著。 重排了京城守備不說,剛又催著兵部下調兵令,要召附近州府的府兵應戰,總之是一個風風火火。 符察摸著胡子,一臉凝重。 看來,順妃從冷宮搬出來,讓忠勤伯充滿了干勁。 這也沒錯。 要讓牛干活,就得給牛吃草,哪怕不喂到嘴巴里,也得在哪兒吊著。 婕妤娘娘為此擔憂,亦是難免。 思及此處,符察問道:“萬世子在哪兒?” “在后頭庫房,”那人答道,“上月,指揮使交代了他整理庫房內的文書檔案,這些時日都在那兒?!?/br> 符察嘖了一聲,轉身往庫房去。 庫房大門開著。 天色暗下來,里頭點了蠟燭,有幾個小吏抱著文書進出。 符察進去,道:“世子,借一步說話?” 萬承聞聲,干脆吹了蠟燭,隨符察走到廊下角落。 “符大人有什么事兒?”他問。 符察輕咳了聲,面上透出了幾分內疚。 他并不想為難萬承。 這位世子爺,在他們這兒掛了個僉事的職,算起來是符察的下屬,但真講究身份,符察就比不上了。 哪怕他符察有一位皇子外孫來厚著臉自抬一下身份,指揮使、與另一位副指揮使,就沒有這等抬身份的本事,但萬承在衙門里,從不以自家爵位“欺負”人。 反倒是,好說話的很。 不管大小事,哪怕是底下人,好言好語請世子爺幫忙,世子爺都會搭一把手。 萬承不靠衙門里這點經歷累功業,上峰也不會胡亂塞些得罪人的、亂七八糟的事兒給他,處于當差日子順心了,也能順便著讓求助的大伙也順順心的“好人”。 即便是符察,先前遇著狀況時,也向萬承求助過。 就這么一老好人,與眼下狀況也渾然不相干,卻要被他趕出去,符察挺過意不去。 只是,想到符婕妤與四皇子,符察狠狠心,道:“秦家在商城起兵,世子聽說了吧?” 萬承頷首:“今兒都在傳?!?/br> “我記得,世子府上與秦家關系很近?”符察又問。 萬承聽了這話,多少品出些意思來,便道:“大人有話,但說無妨?!?/br> “你們兩家的關系,到底太近了些,”符察嘆了聲,“世子要是在其他衙門,倒也無礙,偏是京衛指揮使司這樣、負責京城守備的衙門。 于公,世子一定會竭盡所能,與衙門上下一塊守衛京城于私,秦家畢竟與你們交情好,世子夾在中間,難免為難。 我的意思是,等事情過去之前,世子要不要暫且回避? 一來,真有什么事兒,不至于被有心人抓著說世子與忠義伯府的不是,平白惹一身腥。 二來,也免得世子左右為難?!?/br> 萬承聽完,沉默了。 這番話說得是好聽,但真實意思,也很清楚。 怕他添亂,想要調離他。 符察看在眼里,一時心里也打鼓。 他自認說得很婉轉,句句以世子的立場來考慮,意思表達到了,還不刺人耳朵。 以萬承的溫和性子,應是能聽進去的。 忐忑了一會兒,符察見萬承笑了笑,是苦笑。 “大人,”萬承道,“不瞞你說,你句句說在我心坎上了,我今兒確實十分憂心,也想過怎么和幾位大人商量一下。 我若繼續在衙門里,不說我如何,幾位大人肯定十分為難。 就是沒想到怎么開口,大人就主動提了?!?/br> 第393章 劈頭蓋臉 符察一聽這話,心落了地。 看看,這就是體面人。 給了臺階就順著走,還走得穩穩當當,不忘了那搭臺階的人。 “指揮使那兒,我與你一道去說,”符察忙道,“想來,他也會體諒世子,只管放心?!?/br> “有大人這句話,我真的輕松不少?!比f承道。 達成共識,兩人一塊去找指揮使包逵。 包逵先前被忠勤伯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剛剛回來,在屋里忙著準備文書。 廊下,符察與萬承道:“世子稍等,我進去與包大人先提一嘴?!?/br> 萬承自是隨他。 符察敲門進去,低聲與包逵道:“大人,如此狀況下,下官認為還是先把萬世子調個位子為好,他本人也認同?!?/br> 包逵一聽,眉頭不由皺緊:“這個當口上,折騰這些做什么?還嫌事情不夠多?” “正是這個當口上,才不得不……”符察嘆了聲。 這般欲言又止,包逵又不是蠢的,自然曉得他意思,便道:“讓他過來吧?!?/br> 萬承被符察叫了進去。 包逵見他神色坦蕩,感嘆道:“讓你為難了?!?/br> “我不為難,”萬承道,“秦家主張的先帝遺詔,我沒有親眼所見,以前也聞所未聞,不知真假。 而我領朝廷俸祿,自當忠于皇上。 我不會因為與秦家相熟,就做對不起皇上、對不起朝廷的事兒。 這一點,想來我家中親眷也是一樣的。 只是,兩家畢竟從前太熟了,我在這么個位子上當值,兩位大人即便愿意信我,也不得不承受其他官員的猜度與指點。 我不希望大人們為此為難?!?/br> 就這么幾句話,不說符察臉皮子發燙,包逵更是心虛至極。 可正如萬承所言,他們不因萬承與秦家的關系而防他,其他人、尤其是忠勤伯那兒,可不一定給這份面子。 包逵道:“話說到這份上,我也就不說旁的了。世子只管回去,就當放了假,陪陪家里人,等事情過去了,再調回來就是了?!?/br> 萬承應了,沒著急走,又補了一句:“大人交代整理庫房,已經完成一半了,我等下再去收攏收攏,大人再安排個人來交接?!?/br> “辛苦,辛苦?!卑拥?。 等送走萬承,包逵拍了拍符察的肩膀:“你考慮得周到,萬世子亦是周全?!?/br> 符察受了這夸贊,臉上也沒什么喜氣,只道:“世子心善?!?/br> 而交接了公務,走出衙門的萬承,轉頭看著皇城方向。 永寧侯府人去樓空時,萬承就知道,遲早會有打回來的這一天。 可他沒有想到,定國公會以皇太孫的身份揮師。 以至于,剛聽到消息時,他整個人都懵了。 萬承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有急智的人,他遇事猶豫多斟酌,往好了說叫深思熟慮,往壞了說是舉棋不定,可性格就是這樣,他也改不了。 急起來容易亂,那他就需要慢下來好好想一想。 符察來開口,萬承也就順著臺階,免得起無謂沖突。 不過,該表的態度還是要表。 他停職,僅僅是不想衙門里為難,絕不是他與秦家聯合,對皇上有二心。 不管內心真實想法是什么,眼下這個當口上,整個京城官場,誰也不會傻乎乎地把“二心”寫在臉上。 翌日,符察把萬承停職的狀況稟了忠勤伯。 忠勤伯睨了符察一眼:“你倒是很負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