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42節
林繁道:“誰守都一樣?!?/br> 永寧侯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這話說的,很是自大狂妄、很不把守軍放在眼里,但永寧侯知道,林繁沒有看不起哪位將軍的意思。 林繁所說的“都一樣”,指的是對方面臨的狀況。 遺詔一出,京師此時人心浮動。 守城的將軍不止要面對兵臨城下,還有面對趙隸的猜忌,黃太師這樣已經“投”了的重臣也不會閑著,勢必會弄些動靜出來,堅決效忠趙隸的人亦是顧了這頭、失了那頭,觀望的官員看著如此動靜,只會愈發謹慎,千步廊里亂糟糟的,最后受到影響的就是守軍與守將。 安北侯也好,馮將軍也罷,又或者是其他人,誰都躲不過那些“糟心事”。 永寧侯摸著胡子,笑道點了點頭:“誰守都一樣?!?/br> 說完,他吩咐秦治道:“告訴眾將士,明日天明拔寨啟程。使人往商城帶個話,孔知府若是個機靈的,別來湊熱鬧?!?/br> 秦治領命去了。 商城那兒,孔聞生看著手中檄文。 好家伙,真就讓人想連呼三聲“好家伙”。 于同知猜對了,又沒全猜對。 修繕吳王廟就是為了起兵立誓,吳王有沒有兒子,也是永寧侯他們上下嘴皮子一碰,說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們愣是沒猜到,那個兒子是定國公本人。 永寧侯更是把先帝遺詔都搬出來了! 第389章 于商城起兵 遺詔是真是假,孔聞生沒有親眼看過,就算真給他看一眼,他也分不清楚。 他就是覺得,永寧侯作為先帝麾下第一猛將,不會做“侮辱”先帝的事。 更何況…… 孔聞生的視線重新落在了檄文上。 定國公、不對,是皇太孫殿下,這篇文章寫得真不錯啊。 對養父的感激,對亡父的追思,對病母的孝心,情感澎湃著躍然紙上。 這種真情實感的表達,是華麗的措辭文采所比不了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能落在看這篇文章的人心里。 畢竟,天下百姓對祁陽顏氏開私礦、瞞出產,生氣歸生氣,議論歸議論,可那挖的到底是國庫,沒傷到自己的錢袋子。 而提到父母,誰人沒有父母呢? 反正,他孔聞生,看得非常觸動。 正感慨著,外頭跑來一小吏,給孔聞生行了一禮。 “怎么了?”孔聞生問。 “有人送了封手書到城門koujiao給守備,說讓轉交給大人您,”小吏答道,“那人穿著兵甲,應是城外駐軍的人,守備當即給送來了?!?/br> 孔聞生一聽,倏地跳起來。 駐軍來信,定是皇太孫與永寧侯的意思。 他們想做什么? 問他商城借兵,還是借糧? 他給不給呢? 倘若是問他要不要“棄暗投明”,他要不要投呢? 孔聞生越想越緊張,拆開信來看了一眼。 只見上頭就簡簡單單兩行字,意思很明確,大軍明兒啟程,讓他該干嘛就干嘛,別瞎湊熱鬧。 沒勁。 他又坐了回去。 上午時候,他與兩位同知分明商量好了要“裝死”,可現在怎么琢磨著,這“裝死”一點意思都沒有呢? 夜色濃了又淡。 天明時分,河道旁的大軍拔寨,正式北上。 與此同時,一匹快馬入了京城、直直到了宮門口,內侍從驛官手中接過這千里加急、日夜兼程送達的文書,三步并兩步往金鑾殿跑。 大殿上,早朝氣氛沉悶。 皇上抬聲問著:“還沒弄清楚他們率兵去了哪兒嗎?調查敵兵行蹤,就是這么難的事兒?” 這一聲“敵兵”,讓董侍郎聽著很不舒服。 他甕聲甕氣道:“根據回報,他們應是抵達了商城,駐扎在城外?!?/br> “商城”兩字,讓皇上的臉色倏地泛了白。 他不是沒有推測過林繁他們的行軍路線,他也想過泰山、商城、皇陵等等地方,可當他的猜測被證實之時,皇上的心跳萬分劇烈。 毫無疑問,林繁要把殺手锏露出來了。 他們會說道些什么,有多少證據,猜想中的遺詔到底存不存在…… 各種問題蜂擁而來,讓他坐在龍椅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種沉默,反倒叫董侍郎莫名其妙。 他還以為,皇上會問大軍停駐商城的緣由呢。 他就要大聲地回答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緣由,更不知道,該不該把永寧侯與定國公他們稱為“敵兵”。 誠然,老侯爺他們現在的舉動,確實不應該,可那不都是被皇上逼出來的嘛。 大殿一時靜默,那內侍在此時出現了。 許是被殿內凝重的氛圍給驚了膽,他腳下一沉,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下,幾步踉蹌,摔在董侍郎身邊。 董侍郎把人提溜了起來。 內侍顫顫巍巍著,聲音都在抖:“永寧侯、不不不,反賊秦胤、林繁等人于商城起兵,進發京師,這是反賊的宣戰布告,以及告天下書?!?/br> 余音繞梁,久久的,在列的文武大臣們誰都沒有出聲。 不管信不信永寧侯與定國公的,眼看著局勢走到今日,比起驚訝,更多的反倒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龍椅上,皇上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朕就說,他們早有反心,清君側,也不過是一個由頭?!?/br> 董侍郎咬著牙關。 由頭? 祁陽顏氏犯的事兒,明明白白的。 工部與其他衙門配合著,與黃太師、范太保一塊,把祁陽礦采的內幕查了個遍。 從頭到尾,沒有人誣陷顏氏。 真要說是個由頭,也是顏氏犯事在先,被抓到了把柄。 話說回來,沒有所謂的“造反”、“起兵”,定國公回到京城后,一樣要把祁陽礦采的事情擺出來,赤衣衛也好、三司衙門也罷,勢必查個明明白白。 大周豈能養著那樣的蛀蟲? 董侍郎心中情緒激蕩,也顧不上什么規矩不規矩的,把內侍手里的布告書都拿了過來。 他先展開的是那篇告天下書,只看一眼,他的眼睛就瞪成了銅鈴。 抬頭看向皇上,他低頭看向檄文,董侍郎心一橫,張口就念。 聲音響亮,字字清晰。 大殿內余音陣陣,似江水滔滔,一遍一遍沖擊著所有人的心。 百官的目光毫無掩飾地,直直看向圣顏,滿是驚愕、不解、彷徨。 黃太師亦然。 他自認為,自己是最運籌帷幄的人。 他知道林繁的真實身份,知道永寧侯手握遺詔,知道他們這一路的目的就是商城吳王廟,可他并不知道,當年先太子的死是一場陰謀。 最是無情帝王家。 為了皇位,兄弟鬩墻,這不新鮮,史書上見得多了。 黃太師看多了爾虞我詐,可他從來沒有把先太子的死往這一處想。 是他天真到看不穿嗎? 是林宣堅定不移站在“墜馬是意外”的這一側,而他輕信了對方嗎? 不。 是他沒有認真去想過而已。 當時,他的心偏向皇上。 先太子身死,皇上是唯一的、也是最合適的繼位者,他作為皇上的擁躉,怎么會去想那些不利于皇上的事情呢? 自嘲似的,黃太師搖了搖頭。 另一側,馮仲久久回不過神來。 那日祁陽城外,他和安北侯、永寧侯交談的那些話語,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 他曾說過,倘若老侯爺以后無法給出一個說服他的理由,即便當時行了方便,彼時依舊會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