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278節
嘴巴還挺硬。 明知道這事兒不可能。 倒不是怕敵軍沖進來,西州東城門口,離得近些的地方,就沒有能埋伏兵的。 埋得遠,一旦發動,即便是騎兵,也無法在城門再次關閉前趕上。 所以,他不怕開城門,反倒是林繁,孤身一人進城來,那不是武勇,而是魯莽沒腦子。 嘴上說說而已。 不過…… 余柏看了眼天色。 太陽下山前,自是能把敵軍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 一旦天黑下來,極有可能會錯判伏兵前進,真被偷一手。 不能繼續這么耗著。 余柏便道:“不勞煩小將軍了,我使人去取?!?/br> 說完,余柏吩咐了身邊親信。 很快,高高城墻上,一條長繩垂下。 一兵士摩拳擦掌,躍上城墻,順著繩子利索滑下,站在地上。 那兵士小跑著上前,而后停下。 恰恰停在了大周弓兵們的射程之外,他雙手舉起,沖林繁一抱拳。 意思明明白白。 馮仲看著就牙疼。 林繁肯定不怕再往前一段,但馮仲怎么敢讓他上前? 徹底進入城墻上弓箭手的射殺范圍內,到時候萬箭齊發,那真要命了。 “來個人,”馮仲叫道,“替定國公把信送出去?!?/br> 話音一落,一時間,無人敢動。 拼殺搏命是一回事,孤身涉險賭運氣又是另一回事兒。 人群中,馮靖死死咬緊了牙關。 那道圣旨帶來了很多影響,他就在兵士們之間,他很清楚。 白日閑談時,夜里睡不著覺時,左右之人都在說道。 馮靖聽得萬分難過。 可他沒有去插嘴,在赤衣衛當差時,定國公就教過他,甭管那些犯事兒的人怎么狡辯,證據扔在臉上了,就老實了。 舉一反三,是不是存心造反,不用去爭。 戰果擺出來,一切自有定論。 打下西州,極其重要。 好不容易說服李芥得來的勸降信,也一定要發揮出作用。 眼下,必須得有一人出列。 雙方傳遞書信,只小兵上前,即便在射程之內,西涼人按說是不會動手的。 可若是定國公或者馮將軍上前,狀況就截然不同了。 什么道義、什么臉面,有開戰之前先殺對方一大將重要嗎? 所以,那兩人絕不能涉險。 馮靖往側邊邁了一步,與馮仲道:“我去!” 這時候不上,什么時候上? 如果連他這樣、追隨了定國公幾年的人都不愿意,其他人又怎么會相信定國公呢? 馮 馮仲沖他頷首。 馮靖把害怕拋在腦后,飛跑著奔向前,趕到林繁身邊。 林繁低頭看他。 以林繁對馮靖的了解,看得出他非常緊張。 “別慌,”林繁鼓勵道,“李芥是個爽快人,余柏既然與李芥交好,應該也不是什么沒臉沒皮的?!?/br> 馮靖努力擠出個笑容來。 戰場有戰場的規矩,一般而言,雙方都十分尊重。 譬如,不殺來使。 可使節就一定安全嗎? 不盡然。 總有不管不顧,把來使都砍了的。 同樣的,兩將單挑,數百回合,也有不講道理、暗中放冷箭的。 那些無恥行徑自然被人唾棄,可倒霉了的,他就已經倒霉了。 馮靖從林繁手中接過信,道:“我這么一無名小卒,余柏把名聲丟在我這兒,那他太虧了?!?/br> 說完后,馮靖舒了一口氣,面前那西涼兵,大步走去。 厚厚的信封交到西涼兵手中,馮靖壯著膽子,道:“辛苦這位兄弟了?!?/br> 而后,他后退幾步,又轉過身,把后背留給敵方,穩著步子走回了林繁身邊。 林繁看在眼中,笑道:“裝腔作勢?!?/br> 既已安全,馮靖膽兒更大了些,底氣也足了:“這是氣度,大周的臉面不能丟?!?/br> 林繁笑得不行。 城墻上,余柏把這一番動靜都看在眼里。 陣前說笑,舉手投足,自在肆意。 仿佛在他的眼中,戰場也好,酒場也罷,都是一樣的。 林繁是真的敢,也是真的行。 后生可畏。 不得不佩服。 下去取信的兵士退回城墻腳下,順著繩子爬了上來,把信交給余柏。 余柏打開來看,上頭字跡,果真是李芥親筆。 再掃一眼內容,余柏心驚rou跳。 他一點兒都沒有想到,李芥寫下的竟然會是勸降之話。 周人到底許諾了李芥什么? 不,不對。 李芥那等鐵骨錚錚的硬漢,銀錢、權勢根本不可能打動他,周人沒有任何可以要挾李芥的東西,是李芥自己、低下了頭…… 怕自己的臉色太難看了,余柏根本不敢仔細閱讀,只匆匆幾眼就把信收了起來。 遠處,林繁高聲喊道:“余將軍,不知看完李芥將軍的勸降信,你有何感想?” 余柏捏著信封的手,關節都泛白了。 誅心之語!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僅僅是“勸降”兩個字,就讓他身邊守城的兵士們愕然不已。 林繁繼續高喊著:“李芥將軍一身傲骨,自從被俘,從未有示弱之言。 只因西涼朝中小人眾多,以至鳴沙關失守,讓李將軍心寒不已。 西涼強弩之末,連李將軍都放棄了,只想讓西州城百姓少受圍城之苦,而寫信勸解,余將軍可不要辜負了李將軍的一片苦心?!?/br> 余柏無言以對。 身邊兵士們已經在竊竊議論了,而他根本無法堅定地去反駁什么。 “莫要逞口舌,”余柏只能這么說著,“李將軍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br> 說完,余柏急急走下城墻。 他需要靜下來,認真看一看李芥的信。 也許,其中還有什么玄機呢? 第316章 血是慢慢冷的 勸降信已經送出,該喊的話也對著城上兵士們喊著,馮仲大手一揮,軍陣依次有序后退。 林繁驅馬,走在馮仲邊上。 馮將軍摸著胡子,問林繁道:“依你看,余柏多久能想明白?” 林繁笑著道:“他要是個擰巴的,回去就把信燒了,要跟我們血戰到底?!?/br> 馮仲一聽,哭笑不得。 這小子真是…… 與他說正經的,他卻開起了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