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243節
先前站在破廟外頭,看遠處看遠處官道上的火光時,秦治說過一句。 真到了要殺出去的時候,他會去當誘餌。 季氏給了他一個白眼,沒接這話,但她心里清楚,真到了要拿誘餌開路的時候,決不能猶豫。 又按了按心口的荷包,季氏想,盼著一切順利,莫要走到那一刻。 火堆噼里啪啦,吵得邊上的秦鴛嘀咕地翻了個身。 巧玉睡得淺,被她吵醒了,睜開眼睛,茫然看了看左右。 破廟、火堆、影子嚇人的石像。 她愣了愣,而后反應過來。 這幾日,匆匆趕路,馬不停蹄,漸漸的,巧玉自己品出些味道來。 他們這是逃難。 永寧侯府那么幾位主子,隨行的只有一位熟悉沿途路況的老管事,以及大公子身邊機靈、且功夫出色的親隨。 而自家老夫人卻帶上了她。 這不是信任的事兒,她其實并沒有多少長處。 論騎術,老夫人比她強上許多,而她需要秦二姑娘帶著論功夫,她連自稱三腳貓,都對不起貓。 國公府中,比她厲害的人還有許多。 為什么老夫人如此偏向她? 若僅僅只是老夫人偏心,巧玉還不會想這么多,偏侯府眾人對她十分客氣、親切。 這種熱情,讓巧玉疑惑極了。 她很想問問老夫人,可這一路上沒有合適的機會。 睡意散了,思路依舊不明朗,巧玉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來。 看著睡得云里霧里的秦鴛,巧玉忍不住,抿著唇彎了彎眼。 明明是這么一個破敗得烏七八糟的地方。 他們先前到的時候,滿是蜘蛛網,角落里還有叫不出名字的蟲,簡單收拾了下,與整齊干凈根本挨不到邊。 即便是進國公府之前的她,在家里時候,也從未見識過這么邋遢的狀況。 可秦鴛一句抱怨都沒有。 該躺躺,該睡睡。 這么看來,侯府姑娘,與市井姑娘,好像也沒有那么大的不同。 慢慢地,巧玉又躺了回去。 再睜開眼睛時,天邊已經亮了。 大殿外頭,傳來了腳步聲,巧玉一個激靈,立刻爬了起來。 季氏從半夢半醒中回過神,豎著耳朵聽了會兒,她的眼睛一亮,眼神里全是驚喜。 “是老夫人,”季氏喜道,“老夫人來了?!?/br> 秦治一聽,忙不迭問:“當真?這你都聽得出來?” 得意之色上了眉梢,季氏道:“信我!” 真當她白當了這么多年兒媳嗎? 公爹婆母的腳步聲,隔得一座院子,也能分得出來。 秦治還在將信將疑,秦灃已經沖了出去。 祖母到了,那阿鸞呢? 這幾日,他真是擔心極了。 阿鸞當日身陷安國公府,她武功差、輕功弱,便是有道家術法護身,對付些小打小鬧可能還湊合,碰上真刀真槍…… 秦灃簡直不敢想! 三步并兩步,他翻過大殿前那倒翻在地的、半人高的香爐,看著邁進破廟的一行人。 他看到了阿青,看到了祖母,看到了長公主。 在她們身后,他看到了阿鸞。 沒傷沒病、走得穩穩當當的阿鸞。 秦灃松了口氣,整個身子蹲下去,重重地,抹了一把臉。 第278章 會合 有好一陣,秦灃都沒有站起來。 秦渺在他后頭,見了永寧侯夫人等人,轉身沖回大殿報信。 很快,所有人都迎了出來。 他們越過秦灃,上前圍住了那一行人。 侯夫人深深看著季氏,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得很好,我就知道你能做好?!?/br> 季氏鼻尖發酸。 她有一肚子的話想嘮。 她的擔心,她的害怕,她的那一連串的、無法停下來的心里話。 汪嬤嬤不在身邊,連個聽她發牢sao的人都沒有。 那些情緒都壓在她的心里,她能講上三天三夜。 可是,侯夫人的一句話,就讓季氏覺得,值得的,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值得的。 “您交代的事兒,”季氏吸了吸鼻子,“我肯定得辦好?!?/br> 秦鸞沖家里人笑了笑,把目光落在了秦灃身上。 而后,她走上去,彎著腰問他:“哥哥蹲著做什么?” 秦灃抬起頭,看著她。 過了會兒,他問:“沒有磕著碰著吧?” 秦鸞道:“遇著了十幾個混混想截我?!?/br> 秦灃睜大了眼睛。 一股冷意,從他的背上冒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秦鸞沒事,人就在他跟前站著,他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但meimei的話,還是讓他后怕。 “錢兒打趴下三個,采薇和老章也很厲害,”秦鸞道,“最厲害的是祖母,長刀一出,所向披靡,全砍翻了。我是最沒用的那個,坐在馬車里,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 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扶著膝蓋,秦灃緩了緩勁兒,站了起來。 阿鸞的脾氣,報喜不報憂,他不能只聽她的一面之詞。 秦灃不可能檢查meimei受傷與否,他只能問錢兒。 錢兒一開口,把侯夫人的勇猛夸了又夸,才在秦灃的提醒之下,說了重點。 “姑娘一點事兒都沒有,”錢兒道,“大公子就放心吧?!?/br> 這么一說,秦灃才算徹底放心了。 秦灃去與侯夫人問安,秦鸞偏轉頭,看向了定國公老夫人與巧玉。 這是秦鸞第一次見到她,卻不由自主地,涌起了nongnong的親切感。 她在老夫人身上,看到了靜寧師太的輪廓。 程竅亦在打量秦鸞。 她已經從林繁的口中聽說了這位姑娘。 緣分,真的很奇妙。 一出生就被批了鳳凰命的姑娘,果然是給念之的人生帶來了轉機與變化。 她讓念之看到了舊日景象。 她帶念之找到了失蹤了二十年的生母。 她的祖父,握著能讓念之認祖歸宗的先帝遺詔。 程竅想象過秦鸞的模樣,她與徐矜是多年好友,她也認得永寧侯世子,她依著這一對父母的樣貌來想象過,可直到現在親眼見到了人,老夫人才發現,秦鸞與自己的想象不太一樣。 秦鸞的身上,有修道之人的清冷,但她在面對兄長時,她的笑容又是那么燦然。 那個笑容,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徐矜。 與她同為瑰衛、十五六歲時的徐矜。 時間可真是太快了啊。 她的女兒,阿矜的女兒,都長大了。 老夫人朝著秦鸞,溫柔笑了。 兩廂會合,前路艱難。 互相簡單交換了這一路上的消息,季氏引著老夫人與長公主去了山壁邊。 天已經亮了,官道上的火把都熄了,不能像夜里似的、看得很清楚。 “我原想,若是天黑后你們還沒有到,就兵分兩路。他們去我娘家莊子上避一避,我和老爺、大公子繞出去?!奔臼系?。 侯夫人聽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