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96節
他想,他需要像秦鸞說的那樣,打個盹,精神舒暢些,來面對所有的困惑。 永寧侯府。 秦鸞早前就睡醒了。 做完日課,又用了些點心,她在木墩子上站了許久。 以前,從未有過“喜歡”這樣的想法,甚至不曾想過,這種心境會出現在她身上。 她被鳳凰困住,把婚姻當成命運,而不是兩情相悅。 此刻,拋開那些,靜靜細想…… 她不知道情真意切是什么樣子,亦不清楚真的惦記一個人到茶不思飯不想,又是什么模樣,她能想的只有“愿意與什么樣的人相處”。 而且是,相處一輩子。 秦鸞不由想到了錢兒說的,有商有量。 不管是朝堂大事,亦或是日?,嵤?,能認真地聽她說的話,也能真誠地與她說話。 只這一點,日子就不會太難熬,或者說,會舒心許多。 不得不說,府中嬤嬤們的總結,十分有生活智慧。 而從這一點看,林繁很好。 既如此,她是不是該往前多走兩步,去試著更接觸他? 相處更多,了解更多,喜歡也好、鐘情也罷,這些她還沒有體會過的情感,會在心中日漸生根、萌芽。 不過,她得注意分寸。 這是她的決定,而不是林繁的。 她絕對不能讓林繁有被“要挾”的感覺。 不能仗著“鳳凰命”,就對林繁有這樣那樣的要求。 那對林繁不公平。 理順了,秦鸞整個人輕松許多。 回到屋子里,她一直走到內室,把一只木箱子從床底拖了出來。 箱子里,裝著秦鸞從天一觀中帶回來的東西,最底下有一烏木小盒。 盒子只掌心大小,似是有些年頭了,邊角有磨損痕跡。 秦鸞打開看了一眼,確定里頭東西狀況,又把東西原封不動放了回去。 回到書案旁,秦鸞研墨,提筆寫了一張紙,交給錢兒:“你把這紙送到生花閣,讓嬸子照著上頭的東西準備,后日送到國公府,再知會國公爺一聲,后日戌正,我去國公府尋他,就從上回我們停馬車那位子翻進去?!?/br> 錢兒聽得一愣一愣的,滿腦袋都是問題。 理了理,從中挑了個最前頭的,錢兒問:“這么多細細碎碎的,兩天時間,能置辦妥當嗎?” “年前去鋪子里,嬸子不是問過些紙墨嗎?”秦鸞道,“她那時說要進貨,現在應該都備得差不多了,有幾樣太偏的,兩天時間,京城其他筆墨鋪子調一調,我琢磨著差不多?!?/br> 錢兒應了,往生花閣走了一趟。 劉龔氏辦事周全。 林繁看著方天搬到他書房里的那一樣樣東西,有疑惑,又有忐忑。 夜色來臨,各處點燈。 隨著戌時到來,林繁很難再把精力集中,干脆放下書冊,靠著引枕閉目養神。 秦鸞尋他是要做什么? 這些物什,又是為了什么準備的? 幾個念頭在腦海里翻來覆去,連心跳都不由地快了幾拍。 以前幾次,都是他去赴約。 這一次,是他在等,等秦鸞的到來。 這種體會很新鮮,亦滿是期待。 第112章 極好的開端 方天有些犯愁。 “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他低低嘀咕了聲。 偃月也不懂。 看著是些紙墨,又與平日用的不太一樣。 想到是秦姑娘讓備的,估摸著是道家的那一套,他們外行人還是別亂動為好。 不敢亂動,好奇心還是有的。 到底是畫符,還是布陣? 方天悄悄地往里頭探了探腦袋,拿胳膊肘輕輕撞了撞偃月:“爺怎么心神不寧?” 看似閉目養神,其實心浮氣躁。 他打小就跟著爺做事,這點兒狀況,逃不過他的眼睛。 偃月呵地輕笑一聲:“秦姑娘要來,當然心神不寧?!?/br> 方天撓了撓腦袋:“也是。不止人來,還讓舅婆搬來這么些東西,神神叨叨的?!?/br> 偃月一愣:“你的重點,好像有點歪?” “哪里歪了?”方天不解。 “主要是秦姑娘,這些東西是順帶的?!辟仍陆忉屃艘痪?。 方天憋著嘴看偃月,搖頭,再搖頭:“你這是小心之人度我們爺之腹,爺那么正經一人,與秦姑娘談的也都是正經大事?!?/br> 偃月睨著方天,上下打量幾眼,眼神滿是關愛。 他以前怎么沒有發現,他的伙伴這么得天真無邪呢? 性子正經,與思慕姑娘,又不沖突。 只正經、沒心思,叫沒開竅,就是他們爺遇著秦姑娘之前。 有心思、卻不正經,叫耍流氓,那才跟他們爺一輩子不相干呢。 方天被偃月盯著背后發毛:“我說得難道不對?” 偃月有心給方天提個醒,見對方一臉篤定的神色,還是把話都收了回去。 算了。 這小子是蒙頭走到黑的人才。 難怪上回聽劉家嬸子說“不找媒人介紹要打一輩子光棍”。 說了不頂用,等他自己哪天醒悟過來吧。 書案后頭,林繁睜開了眼睛。 兩個親隨的嘀嘀咕咕,他聽到了幾個詞,不由啼笑皆非。 方天應是被他之前的話帶偏了,像極了彼時沒有看清心意的自己。 偃月相反,明明見過秦鸞的次數比方天少,卻把林繁自己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 林繁想,他對秦鸞的心悅之意,可能掩飾得真不怎么樣。 不知道秦鸞是否會發現,又會如何想? 他小心翼翼地克制著這份心動,并非膽怯,而是不愿因這份心動傷害到秦鸞。 他本就被皇上與皇太后記上了,不差這么一樁,但他若真向永寧侯府求娶,那會給秦家與秦鸞帶來很多麻煩。 喜歡一個人,這么美好的事,不該成為對方的負擔。 可喜歡又是自私的,會想要回應,會需求陪伴。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那些繁復紛擾之余,林繁也有想過,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名正言順地與他愛慕的姑娘在一起的機會。 只是,不管渴望多少,林繁都不想勉強秦鸞。 他不想讓秦鸞認為,他的心動,只因她是鸞鳥,是他若要恢復身份所必須的助力。 他真成了真龍、坐在龍椅上,他也不愿以“鳳凰”來要求秦鸞。 真那么做,那他和要秦鸞做兒媳的慶元帝又有什么區別? 林繁徐徐舒了一口氣。 他的心動,明明是純粹的、直白的,卻因摻雜了許多因素,而變得功利起來。 起身,林繁走出書房,快步到了那面墻下。 離戌正還有一會兒,但他該在這兒等。 萬一秦鸞提前到了,她又不認得府里狀況,還是他早些等著好。 時間一點點近了。 隔著墻,林繁聽見外頭胡同里的動靜。 好在是冬夜,便是其他人家有人出入,也是匆匆,并不停留。 直到,忽然間,他聽見外側有敲墻聲。 不疾不徐,敲了三下。 隔著磚墻,聲音其實并不明顯,但落在林繁耳朵里,卻和擂鼓一般,敲擊著他的心房。 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輕彎,在墻上、依著剛那節奏,扣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