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81節
皇上要惱要怒,也只能讓他惱去、怒去。 殿下時日無多,只要拖過這兩日…… 隊列前頭,徐太傅臉色發白。 皇后娘娘深明大義,若皇上連殿下那么一點點心愿都不肯滿足,他老頭子今日沒完了! 急急的腳步聲從金鑾殿外由遠及近,落在耳朵里,不祥極了。 內侍幾乎是飛撲進了大殿,跪倒在地,聲音尖銳,抖得厲害:“殿下、大殿下,薨了?!?/br> 回音響徹大殿,蓋過了其他所有聲音。 而后,眾臣紛紛跪下,口呼“皇上節哀”。 龍椅上的那人,似是愣住了,坐在那兒半晌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皇上的眼眶依舊很紅,卻沒有一滴淚水涌現。 他那個兒子啊。 到最后都是這樣! 說他不愛聽的話,做他不喜歡的事。 既已無救命的機會,他難道真能讓秦家丫頭給死人沖喜? 不過就是試一試秦胤而已。 而他的好兒子,連這么個機會都不給他! 第94章 不對勁 大皇子薨逝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城。 衙門里擬了喪報,迅速往其他州府送去。 百姓們紛紛忙碌著,把預備好的過年的喜慶物什都收起來。 小年近在眼前,但今年定然是不能用這些了。 永寧侯府里,季氏有條不紊地交代管事們辦事。 因著秦鸞的緣故,侯府先前就知道殿下就這幾日光景了,年節采買上很是注意。 這次,幾個管事、嬤嬤又帶著人,里里外外都轉了一遍,以防有疏漏之處。 汪嬤嬤走了一趟東園。 秦鴛趁著季氏沒空拘著她,跑得比汪嬤嬤都快。 等汪嬤嬤到了秦鸞屋里,秦二姑娘已經坐在桌邊吃茶了。 汪嬤嬤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看到秦鴛扮鬼臉,與秦鸞道:“府里今年不掛花燈了,窗花、紅對聯都不貼了,好在您新做的衣裳大部分素雅,等大殿下出殯后,就沒有那么講究了?!?/br> 秦鸞應下。 秦鴛問:“有說停靈多久、何時出殯嗎?” “還沒有消息,”汪嬤嬤道,“如今是冬天,奴婢估摸著少說也會停七七四十九日,等老侯爺回來,應是會有準信了?!?/br> 待汪嬤嬤離開,秦鴛頗為遺憾的嘆了一聲。 “皇后娘娘一定很傷心,昨兒在宮中見她那個神情,我看著都好難受,”秦鴛頓了頓,又道,“皇上倒是怪,兇巴巴的?!?/br> 秦鸞輕輕笑了聲。 喜怒哀樂,一個人的最常有的情緒。 在大事面前,無論是克制還是發泄,真實的情緒如何,旁觀者都能感知出來。 不是秦鴛對此有多敏銳,而是皇上與皇后,兩人情緒差異太大了。 “可惜不能剪窗花了,”秦鴛看了一下手掌,“我剪得可好了?!?/br> 這倒不是秦鴛自吹自擂。 在所有“姑娘”們的手藝活兒里,秦鴛的女紅慘不忍睹,炸巧果差一點燒了廚房,只有窗花拿得出手,且剪得栩栩如生。 大抵是因為剪窗花用的剪子,也算“兵器”了。 季氏原還說過禁止秦鴛再進廚房的話,被侯夫人給攔了,說“阿鴛只是不會掌勺,當個燒火丫鬟應是可以,楊排風用的也就是一根燒火棍”。 季氏對此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秦鴛一面吃茶,一面打量書案上的筆架。 筆架上掛著一小紙人。 不得不說,她家大姐真有想法。 秦鴛本來琢磨著,誰剪小紙人用白紙呀,也太不吉利了,要剪得剪個紅色,喜氣洋洋。 現在看來,還是大姐剪得對。 只有白色的小紙人,現在才能堂而皇之地掛在筆架上。 要不然,她回去也剪一個,過過手癮? 宮里,各處也在清點。 程皇后躺在榻子上,怔怔出神。 自收到消息,她的腦海里空蕩蕩的,沒有悲傷、也沒有苦痛,可能是已經做好了準備,除了疲憊,她沒有其他感覺。 連眼淚都落不下來。 嬪妃們紛紛來探望,讓她節哀,程皇后都打發了,也無暇去想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躺到中午,程皇后才勉強打起精神,去了趙源的宮室。 這里已經變了模樣,改作停靈之所。 閔公公上前來,啞聲道:“皇上那兒的意思,就停四十九日,等到二月送往皇陵?!?/br> “知道了?!背袒屎蟮?。 治喪有章程可依,各處都按部就班地辦。 過了臘月二十三,衙門封印,千步廊左右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值小年夜,各府都忙著掃撒。 秦胤沒有閑著,自己拿著一把掃帚去了祠堂。 從里到外,認認真真掃了一遍,又將牌位擦拭干凈。 而后,他站在那兒,靜靜地看了許久。 這個年,京城里沒有一點年味,卻也平靜。 靜得秦胤很不自在。 這種靜,絕不尋常。 大年初五,徐太傅被召進了宮。 下午去的,直到夜里都沒有回來,徐家人急切地去宮門上問,只得到了皇上將老大人留在宮中過夜的消息。 這狀況以前倒也有過。 早些年,皇上與徐太傅關系融洽時,時常徹夜向太傅請教,這些年,隨著君臣關系的緊張,就再沒有了。 徐家人等到初六一早,正要再去打聽,徐家大宅便被御林圍了。 頃刻間,各府嘩然。 永寧侯匆匆用了早飯,出門打聽狀況,相熟的老大人們互相問了一圈,面面相覷。 范太保等人想進宮詢問皇上,在宮門口就被攔住了,只能急得團團轉。 下午時,永寧侯先行回府,徑直到了東園。 秦鸞請祖父坐下。 這個當口,老侯爺無心喝茶,只問:“你有辦法悄悄聯系到定國公嗎?” 秦鸞眨了眨眼。 前回林繁連夜來送消息,祖父就知道她和林繁有些往來。 秦鸞沒有否認:“能?!?/br> “你向他打聽徐太傅的事,”秦胤道,“皇上這次突然發作,我覺得很不對勁,恐有其他狀況?!?/br> 他當然可以自己去找林繁,也能通過其他人向林繁打聽,但秦胤太清楚了,他問誰、皇上都不會管,一旦他和林繁走得太近,皇上那顆忌諱這個、忌諱那個的心,又要猜忌上了。 而旁人從林繁口中問出來的,秦胤也得打個問號。 別看林繁年紀輕,說話做事拿捏得很準,從外頭繞過一圈的消息,難說還剩下幾成。 且徐太傅的事,來得莫名其妙。 正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秦胤才這么謹慎。 “一定要小心,別叫人發現?!鼻刎范谥?。 秦鸞應下。 馬車一輛,秦鸞到了生花閣。 走進大堂一看,里頭格局有了變化。 那道通往二樓的樓梯,被隔斷格擋,一點都看不見了。 “我尋國公爺,急事兒,問問他今日得空嗎?”秦鸞一面上樓,一面道。 劉龔氏應了,從后頭宅子出去,想法子悄悄給方天遞信。 雅間里,秦鸞等了兩刻鐘,樓梯口傳來急急腳步聲。 錢兒探出頭去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