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8節
二是秦胤這種,裝昏,罵多少句都沒有一點反應。 罵來作甚! 不如挪去邊上,眼不見為凈。 此時,被鄧國師一提,皇上心中那未熄滅的火,又燒了起來。 “秦胤不是說他活著不如死了的那兩人嗎?朕也讓他嘗嘗平躺著被人抬著走的滋味!”皇上道,“有本事他就一路躺回去!” 依舊是從南宮門出,穿過千步廊,再從前門一路抬到永寧侯府。 這條路線,昨兒永寧侯怎么來的,皇上現在就讓他怎么回。 鄧國師眼珠子一轉,頗為捧場地笑了兩聲:“與已故之人爭功比高下,永寧侯不應當!皇上此舉正合適,讓他知道躺著是什么滋味,下回就知道輕重了?!?/br> 這兩句聽著順耳些,皇上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朕就是這個意思!” 鄧國師又問:“不知二殿下的婚事,您如何……” “朕能如何?”皇上捂了下胸口,剛剛平順一些的情緒立刻又起來了,“啟兒不知好歹,朕難道還能硬逼秦胤?” 今日在御書房里裝昏,明日指不定要在金鑾殿上撞柱! 秦胤武藝高強,下手極知輕重,到時候,撞一地血還不傷命。 他坐在龍椅上頭,和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區別? 鄧國師垂著唇,道:“秦家那丫頭的命格,不好辦啊……” “天生鳳命,她注定是趙家的媳婦!還想嫁誰家去?”皇上氣得胡子直顫,“一個個的,他們眼里,就沒有朕這個皇帝!” 鄧國師沒有接這句話。 所謂的“一個個”,就是從永寧侯,罵到了其他人身上了。 其他的,老臣身上。 如秦胤這般,跟隨先帝爺出生入死、開拓疆土的老臣,他們尊敬的、拜服的是先帝,而不是如今的皇上。 皇上登基二十年,卻至始至終,依舊是老臣們眼中,被輔著、提著的年輕君王。 御書房里,落針可聞。 靜了有一炷香之久,皇上才緩緩開口:“原就沒有和永寧侯府走過議程,就當是朕酒后戲言吧。晉家那個,肚子等不得,讓幾個衙門趕緊把事辦周全了?!?/br> 徐公公和鄧國師匆匆交換了一個眼神。 看來,皇上已經做出選擇了。 或者說,沒得選,就只能是這樣。 徐公公應了聲,又問:“辦周全是……”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抓緊些就行,”皇上冷哼了一聲,“啟兒不給永寧侯府體面,朕難道要跟他一樣,抬舉安國公府?” 把那老東西用縛輦抬回去,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傷秦胤面子的事了。 再多的,真不行。 另一廂,抬著秦胤的縛輦匆忙穿過千步廊。 聽說永寧侯面圣時厥過去了,左右衙門都出來看。 不止小吏們探頭,相熟的老大人們也要來問一聲狀況。 秦胤一副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虛弱模樣,黃逸不得不代為開口,表示老侯爺無大礙、只需靜養。 如此穿過千步廊,黃逸自認臉皮厚都扛不住,也不知道永寧侯是怎么躺得住的。 侯府里,得了消息的秦威、秦治兩兄弟一直趕到了街口。 一面對黃逸等人道謝,一面接了縛輦過去。 皇上為了敲打秦胤,讓四個侍衛抬著,永寧侯府不管那些,兄弟兩人直接就把老父抬走了。 縛輦入侯府,府門重重關上。 繞過影壁,永寧侯就不愿意躺著了,示意兒子們把縛輦放下。 他撐地而起,站得四平八穩,精神奕奕。 待進了正屋里,侯夫人見秦胤自己走回來,當即翻了個白眼。 “做戲也不知道做全套?!庇缹幒罘蛉说?。 秦胤落座,從秦威手里接了茶,潤了潤嗓子,道:“躺著還真不自在,能站著還是別躺了?!?/br> 永寧侯夫人哼了聲:“知道就好!” 武將之家,不怕缺胳膊斷腿,就怕躺著回來。 “二殿下今日一鬧,我再來這么一出,”永寧侯得意道,“且等等吧,皇上該有決斷了?!?/br> 秦鸞去探視了祖父一回。 “有什么強身健體的符嗎?”許是躺了一路不得勁,永寧侯主動問了句。 秦鸞從袖中取出三張:“給您備著呢!” 秦胤哈哈大笑,學著侯夫人的樣,把符紙收到了錦囊里。 如永寧侯所料,下午時,消息就傳開了。 一是,二皇子將娶安國公府二姑娘為正妃。 二是,永寧侯抱恙,需得靜養些時日,府中得賜許多名貴藥材。 秦威代父進宮謝了恩,面無表情去,面無表情回。 有人問起秦鸞,秦威道:“小女年輕,一心修道,世俗婚事,與她無關?!?/br> 第47章 您知道 永寧侯在家躺了三日。 期間所有上門探望的,都以身體不適為由,全部推了個干凈。 用秦胤的話說,親事既已作罷,多少給皇上幾分面子。 待禮部匆匆忙忙地與安國公府開始走議程了,永寧侯府上上下下總算踏實了。 這門糟心親事,可算推了個一干二凈。 秦鸞起了個大早,練了日課,聽聞萬妙到訪,她歡喜相迎。 兩人說話,自不用那些客客氣氣的寒暄。 萬妙開門見山:“昨兒晚上,母親自己下床,坐在桌邊,與我們一塊用了飯?!?/br> “蘭姨精神了?” “精神些了,”萬妙想了想,形容道,“不及先前,還能再進步?!?/br> 秦鸞莞爾。 報了喜,萬妙沉靜下來,靠著秦鸞,說了些心里話。 “上回你說的那些話,我回去之后認真想了很多。 不瞞你說,從祖母被迫離京后,家中氛圍變了許多,我說不上好壞,就是怪怪的。 我自可以躲在母親身邊、躲在自己屋子里,可父親不能,他要面對祖父、面對外面的其他人。 父親的壓力可想而知。 我先前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你說‘求仁得仁’。 我求的是母親的性命,這就已經是萬幸了。 其余磕磕絆絆的,我得努力著去改變、去改善,去支持父親走過這段艱難的時間?!?/br> 秦鸞沒想到萬妙會這么說,不由一愣。 許是把心里話一股腦兒說出來了,萬妙輕松許多,臉上重新有了笑容。 “阿鸞,我之前就與你道了謝,但今兒我還要再說一次,”萬妙柔柔道,“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母親,也謝謝你,點撥了我一回,讓我能認真去想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br> 秦鸞抱了抱萬妙。 所謂點撥,他人只是一點,能不能撥得通,在于各人。 她是隨口一說、歪打正著。 不過,能鼓勵到阿妙,讓阿妙心生感觸、進而有個前進的方向,秦鸞亦是十分高興。 送走了萬妙,秦鸞立在木墩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天邊秋日暖陽冒頭,不曬人,溫溫潤潤的,讓人看著心暖。 “真好啊?!辈挥勺灾鞯?,秦鸞嘆了一句。 救了蘭姨、真好,退了親,也真好。 師父交代的兩件事,她都做好了。 師父點了她、也撥了她,以后要怎么辦,就該由她來認真想。 想師父如此安排的理由,想她能為自己、為家里人,再做些什么。 以及,眼下,她能做什么。 “錢兒,”秦鸞喚了聲,“去問問,祖父在不在書房?!?/br> 錢兒去了,很快回來,道:“侯爺在花園里散步?!?/br> 秦鸞從木墩上跳下:“走,我尋祖父去?!?/br> 尋到花園里,遠遠的,秦鸞就看到了永寧侯的身影。 老侯爺走得不快,手上也沒有閑著,比劃著拳法套路。 “祖父,”秦鸞上前行了禮,“您看著氣色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