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頁
好疼。 我死了, 姑娘也會死的。 容舒倏然間明白了張mama說的這話是何意。 她中毒了,張mama每日喂她吃的藥, 既是毒藥,也是解藥。 明明喉嚨疼極了,可此時此刻的疼痛竟讓她的心沒那么疼了。 瞥見顧長晉驟然一變的神色, 容舒輕輕笑了下。 真是難得, 這個任何時候都八風不動的男人竟也會有滿面慌色的時候。 她想同他說她沒事, 她不疼了。 的確是不疼了, 劇烈的疼痛過后, 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仿佛天上的云,越飄越高,怎么都夠不著地面。 直到一雙手臂緊緊抱住了她。 被大雨浸潤過的沾著松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容舒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屋里很快又響起一聲重重的鈍響。 先前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的落煙竟也跟著昏了過去,只見她兩眼泛白,口唇發紫,臉卻漲得通紅,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吸不上氣一般。 快救人!顧長晉沉聲道。 男人聲音沉著,手卻微微顫抖著。 顧長晉咬緊牙關,從腰間摸出一顆藥丸,虎口一壓,剝開封蠟便將那藥丸放入嘴里,快速嚼爛。 旋即輕輕掰開容舒的下頜,將那藥哺給她。 他的手按住她顎骨的一處xue道,聲音模糊道:容舒,咽下去。 這話剛脫口,一股可怖的熟悉感席卷心頭。 就好像,在某個時候,他曾經做過這事,也說過這樣的話。 噗通噗通 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一般,疼得幾乎令他喘不上氣。 顧長晉眼睫一顫,強行壓下心底的鈍痛,緩緩將藥汁推向她舌根,緊接著長指狠狠一壓。 容舒覺得痛。 下頜被他按住的地方痛,舌尖的傷口也痛,可也正是這些痛感,將她的意識從一片混沌中扯了出來。 容舒,咽下去。顧長晉又說了一次,咽下去。 男人的舌尖劃過她的舌尖,將那發苦的藥往她喉頭推。 小姑娘濃密的烏睫微微一顫,眼皮掀開一條縫,看著顧長晉近在咫尺的眉眼,整個人一懵。 他貼著她的唇又道了一聲:容舒,咽下去。 他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急切,容舒下意識咽下那口藥。 她想說一句好苦。 只他的舌尖還抵在她唇齒間,二人呼吸交纏著,容舒說不出話,只能慢慢掀開眼皮,怔怔地望著他。 顧長晉滿嘴苦澀。 先前喂她藥時,只一心想著要她咽下藥,絲毫沒察覺這樣的舉措有多親密。 這會她咽下了藥,心神一松,唇舌間那親密的觸感像野火燎原一般,噼里啪啦灼燒著他的理智。 屋里的茶水他不敢用,一時情急,方用了那等親密的方式喂藥?,F如今她既已恢復意識,再用這法子,那便是趁人之危了。 顧長晉喉結一滾,微抬頭,溫熱的唇擦過她鼻尖,輕聲問:你中毒了,這藥能護住你的心脈,我還要再喂你一顆解毒丸,你可能自己咀嚼咽下? 容舒緩慢地眨了下眼,嗯一聲:顧大人,張mama 你放心,她沒死。顧長晉溫聲應了句,微一側頭,道:常吉,藥。 常吉耳朵一直豎著呢。 他剛給張mama止了血,聽罷這話,趕忙從懷里掏出個小玉瓶,從里倒出一顆通體發白的藥丸,遞了過去。 他的視線始終垂著,眼皮一點兒也不敢往上抬。 方才主子抱著容姑娘時一直背對著他們,他雖看不清楚,但也大致猜到了主子是如何喂藥的。 這會恨不能扛走張mama,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顧長晉將解毒藥放入容舒嘴里,目光在她受傷的舌尖停了片刻。 舌尖那處遍布神經,她咬得血rou模糊的,又那樣怕疼,大抵是輕輕碰一下都疼得慌。方才他喂藥時,力道有些重,似乎是碰到她這傷口了。 舌尖的傷口可還疼? 話音一落,空氣立時靜了幾息。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又要勾起方才唇舌交纏的記憶。 容舒別開視線,啞著嗓子道:不疼。 顧長晉垂眸看她。 這姑娘一撒謊指尖便要捏東西,這會沒力氣倒是捏不動,就指尖輕輕顫了顫。 目光一頓,他忽然握住她的左掌,輕輕一翻,掌心的傷口徹底曝露在他眼底。 原來她手里的血不僅僅是張mama的,還有她自己的。 顧長晉下頜一緊,撈過一瓶傷藥,低頭給她敷藥,正想問這姑娘疼不疼時,一抬眼便見她長睫闔起,頭挨著他胸膛,已經徹底睡了過去。 老太醫一貫認為人在熟睡時養傷效果最是好,護心丸和解毒丸都是老太醫的藥,本就帶了安神的成分。 她的身子早就支撐不住了,藥效一起,自是抵擋不住那陣睡意。 容舒睡得很沉,卻睡得極不安穩,被困在一個又一個光怪陸離的夢里。 寢屋里她將銀簪扎入張mama脖頸的那一幕出現了許多次,夢境里,她的動作極慢,慢到簪子扎入皮膚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一聲又一聲。 --